圍困十五日援軍仍沒有訊息,坐困愁城必死無疑,背水一戰或有一線生機。他讀過的所有兵書,在兵力面前都是無用,不得已他下令全軍突圍。

玄鐵的箭矢像密不透風的雨,血肉和金戈在他面前折斷,他不斷的揮起手中的劍,將一具又一具血肉之軀在面前劈開,真實地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眼前只有猩紅的血,抬頭是烏雲密佈的天。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泥還是血,一直到廝殺聲漸漸停息。

朔北驚歎於大晟軍的勇猛,他們從志在必得到潰敗奔走。這是他謝家軍中最精銳的部隊,也是數代人嘔心瀝血的成果。

正當他們快要戰勝之時,身邊的副將卻提起刀向他砍去,眼中堅定決絕毫無愧色。

那一刀拼盡全力,幾乎廢了他的右手。

他想過身邊會有奸細,所以一直留心,但真正看清他們,依舊無比心痛也無比震驚。

自小苦練的本能讓他躲開致命一擊,父親對雙手練習幾乎嚴苛的督促,讓他此刻依舊能不落下風。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和小望一起來到他帳下,幾次與他出生入死,被他一手培養的孩子,拿刀砍向他時竟能毫不猶豫。

最後他親手貫穿了他的身體,斬下了他的首級。

傷口不停流著血,呼嘯的風也越來越大,他知道力氣正在一點點耗盡。

要殺他的人,一定要他死,部下豈會只一個殺手。再如何奮力,也終於精疲力盡。

他倒在屍山血海之上,看著那些刀落在眼前,然後被謝義擋在身下。

那聲音他熟悉得很,刀刃一下一下劃過身體。第一次上戰場時,身邊的老兵就教過他。

謝義一動不動,死死擋在他身前,直至嚥下最後一口氣。

再然後又有箭矢飛來,帶著大晟的記號,他們的援軍終於來了。

他感覺身上的血在漸漸變涼,意識變得模糊,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輕的好像一片羽毛。

他看見了四皇子滿是血汙卻又喜極而泣的臉。

隨著寒冷的風一路回到關內,沿著管道穿過崇川城,回到了帝京然後回到了英國公府。

家裡有好多人,父親母親哥哥,都圍在他身邊。

錦瑟腫著眼睛,在他床邊擦拭他的身子,不停的與他說話,臉上還掛著淚。

他看了心疼得不行,想伸出手替她擦一擦眼淚,叫她不要哭,可兩隻手好像沒有似的,怎麼也抬不起來。

心裡急得不行,他又想笑一笑,好安慰她叫她安心。可是此時的他,連笑一笑都做不到。

羽毛突然落下,他就這樣被拉入黑暗中,沒有畫面也沒有聲音。

從戰功赫赫的將軍,到雙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不過是一個春秋的光景。

他怎麼會忘得掉,又怎麼能忘得掉。

自回到京城後醒來的每一天,謝義最後的樣子日日出現在午夜夢迴時。

他絕不甘心。

所以縱使萬劫不復,也不會就此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