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思慮後,李竹庭看著謝永,低聲說道:“那個暗衛不能留了,但是也不能立刻殺了他,先安排到偏遠地方,找個信得過的人看著,過兩年再處置。

我今日出去時,就已經考慮好了。她這六年在外面,難免有困苦的時候,活下去才是要緊。我不在乎她曾經在那種地方,只要她日後能對我真心就好。

侯府那邊,先按原來錦瑟的規制備著,日後也是能再添置。”

“屬下知道了,明日我就給侯府那邊修書一封,叫他們趕緊準備,以免耽誤了。”謝永得了吩咐,拎起食盒正要離開。

此時門外的侍衛進來稟報,“侯爺,您的藥送來了。”

“先等著。”李竹庭從榻上下來,將銅虎下的紙條折起來燒掉。不一會兒紙箋就化成灰燼,飄落在筆洗裡。謝永點上檀香,將味道掩下。

李竹庭攏了攏身上的長袍,吩咐外面的人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趙綺端著一個盤子緩緩走進來。

李竹庭抬眼一看,頓時喜上眉梢,“你怎麼過來了,休息好了嗎?”

略一欠身後,趙綺微微頷首,“已經休息好了,之前讓侯爺落水受寒,問過芳瑛姐姐,所以送藥上來。”聲音輕柔,神色有愧。換上裙裝的她,絲毫看不出殺手的影子,體量纖纖讓人憐惜。

溫聲軟語的一句,叫李竹庭心癢,他忙不迭說道:“今日的事情不怪你。六年前的舊傷已經痊癒,只是冬日時需要保養。有時候我自己也粗枝大葉,不怎麼仔細。”

經他勸慰,趙綺的臉色稍稍好些,仍是安靜站在原地。

取水淨過手,李竹庭走到床邊輕聲喚她,“翾翾,你過來吧。這邊有炭火,暖和一些。

謝永將食盒遞出去,識趣地站到門外。

趙綺掀起外袍的衣角,臉色迅速留下一抹緋紅,低眉繼續卷著褲腳。李竹庭外袍之內,只餘下褻衣褻褲,腿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交錯扭曲。趙綺有些驚訝,但眼中並不嫌棄,只是小心仔細地替他敷上藥。

李竹庭看著她輕聲說:“我的身子不大好看,是不是嚇到你了?”原本鬆弛的手,慢慢透出細密的汗珠。

趙綺沒有抬頭看他,微微一笑,仔細地用紗布替他包裹起來。收拾好之後,她坐到他身邊,沒有嫌棄,沒有驚懼,溫柔地望著他說,“倒也沒有,戰場上的人哪有不受傷的,只是覺得有些心疼。”

李竹庭心裡安慰,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這一次趙綺沒有躲開。看見她明亮如星的眼睛,李竹庭突然想起成親那晚。

那一夜他裝醉避開酒席上的賓客,特意洗掉身上的酒氣後,才回到大紅喜慶的婚房。為了不嚇到剛過及笄的公主,他放緩腳步,竭力模仿謙謙君子樣子。

可一進來就撞上一雙幽怨哀傷的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淚珠兒還掛在嬌豔的臉邊。他慌了神,急忙走過來詢問。沒等他走近,公主忽然拔出匕首,直直對著他,搖晃的珠翠在燭光下晃得人看不清。

他立時便明白了,叫來門外守著的嬤嬤安撫公主,安靜退了出去。獨自坐在珠簾外,對著的龍鳳花燭過了一夜。

那一天他便知道,他須得好好保重自身,往後的日子還有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