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之沒覺著李夫子的出現有何意外,點點頭,一臉誠摯神色道:“受教了,不知李先生此次還有何吩咐?”

“你能脫身本就在我意料之中,別忘了當年你是怎麼死的,要是不想再管八百年前的那些事情,你可以就此離去,尋個地方繼續當個逍遙鬼修,如果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還想這一世有機會宰了十萬大山那幾頭畜生,就給我好好修行。”

說著,李夫子指了指遠處一個人影,“以後你就跟著他,此間事了,你們兩就去勇弗關鬼蜮修行,好歹曾是我北穹王朝的忠武將軍,沒個元嬰境,別出來丟人現眼。”

勇弗關,八百年前是北穹王朝與十萬大山的最大戰場,沒有之一,此地坐落在大川王朝以西的十數個小國版圖中央,當年無論是俗世武人,精甲銳士,山上仙人,大妖山精,屍骸埋葬何止千萬,多年下來就形成了一個後天鬼蜮之地,其中兇險,就算是煉氣士都不敢輕易踏足。

“他?難不成是我們那位皇帝陛下轉世?沒道理吧?皇帝陛下雖然雄才偉略可不善於修行之法,就算轉世輪迴,也恢復不了往日風采。”

陳靈之有些疑惑,目光如炬,定睛看向躲在樹叢後面的身影。

髮髻歪斜,一臉嬉笑。

“不是,既然北穹王朝不行,那我就換個方式。”

說完之後,李夫子青煙身形緩緩消散。

樹後那人也走到陳靈之身前,毫不客氣摟著後者肩膀笑道:“我也姓趙,來跟你說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那座名為“罄竹院”的書鋪內。

滿頭白髮,卻是年輕相貌的趙希俞走進鋪子,在閒桌邊坐下。

趙蘊初泡了壺茶水,斟滿茶杯後遞給這位趙家老祖。

趙希俞看著這個曾經趙氏最得意的天之驕子嘆息一聲,“何必呢?”

趙蘊初不過婉言一笑,“不但修士其實挺好的,老祖不用擔心。”

沉默片刻,趙希俞突然開口道:“有沒有想過,如果能修復丹田的話,再次踏上修行路?”

中年男人搖頭,“沒用的,當初我是連金丹一起炸碎,就算肉身修復如初,原先的大道已經斷絕,勉強修行,也只不過是練氣一二層,增長一兩天的壽命嗎?”

事實確實如他所說,當年自行廢除修為的手段太狠,經脈竅穴折損太多,加上金丹崩碎,大道幾乎無望,又何必從頭去找什麼希望。

而且自費修為本就是趙蘊初的選擇,從無後悔一說。

趙希俞嘆息一聲,“以你的天資天賦,只要能認真走修行路,何等仇怨不能報,人活著才是希望。”

趙蘊理還是搖頭,“老祖,有些事情其實不能用境界來衡量,比如...一個原本就心死的人,哪會抬頭去看什麼希望。”

“那趙封鏡這小子怎麼辦,我遠遠看過一眼,資質雖說比不得你,但終歸不差的,好好培養,未必不能躋身道印。也許有你在身邊,衝擊中三境也不是沒有希望。”

說到底,還是有些惋惜,惋惜那個曾經風頭無量的趙家天才,惋惜那個意氣風發,敢於大宗門中並列天驕之位的趙蘊初。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封鏡也不例外,他是我兒子,從小心性如何,我這個做父親的比誰都瞭解,他的路我管不了。”

直到中午時分。

這位趙氏老祖留下一句好自為之,就此離去。

秋末時節,萬物凋零,天氣有些寒冷。

本來身體底子就不太好的中年男人,倚靠在門廊上,雙手插袖,遙望遠方,似乎是在想念遠方的某個人,似乎在回想以前的事。

過了兩天光景,趙封鏡準備啟程返回紫陽山,幫著趙蘊初整理清掃過書鋪之後,中年男人臉上沒什麼神色變化,只是帶著少年在桃樹下站立閒聊一個時辰,大多都是叮囑日後修行的注意事項之類的。

最後趙蘊初反常的拉著兒子下了局棋。

是盤殘局。

趙蘊初擺棋子,趙封鏡破解。

可當看到白棋收官時形成的大龍,少年手中黑棋躊躇不定,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這局死棋還能如何解。

趙蘊初道:“山上仙家,其實對俗世中這些小玩意兒很看不上眼,真正能稱為國手的不多,在趙氏就有這麼一人,就是那個小時候照顧你衣食住行的李夫子,他的棋很厲害,以後有機會的話好好跟他學學,還有,這盤棋的玄奧之處,不是在解,而是在記。”

“什麼時候記下了,你就可以一一提子回祖庭了。”

於是,這天夜色之中,少年對著這盤白字全勝的棋局沉思至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