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的夥計在打理灰塵,有意無意地朝著姐妹倆看過來,臉上多有嘆息。

賀掌櫃住在藥鋪裡,昨天黃昏的打鬧聲,他這個鄰居是聽得清清楚楚,他萬是想不到再見這姐妹倆時,那全身腫得已經不是人樣的小丫頭,會是那個昨天被人踩在腳下依舊不肯認輸的秦楚楚。

賀掌櫃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作孽哎,李氏要是不走的話,這個家都不會是這個樣子,都他孃的怪那個鹽商付光炬,害死了人還活得逍遙自在,可是苦了兩個娃了。”

夥計有意無意地抹著桌子,他接著話茬說道:“掌櫃的,你瞧那小姑娘都成什麼樣子了,昨天也沒那麼嚴重的嘛,是頑疾病變?”

掌櫃的說道:“你小子每天天沒黑就回家,當然不知道昨天她們倆姐妹又被打了。”

夥計同情道:“要不給她們送一些舒經活血的藥去?”

掌櫃的立馬瞪目道:“你白送了過去,要是等她們爹來找我要藥錢,我不得虧大發了?”

夥計笑著答應道:“要是那男的來了,我就好好的嚇唬嚇唬他,等我打不過他的時候,那份藥錢,就我來出如何?”

掌櫃的重新打量了夥計,另眼相看道:“看不出來啊,小七你也有不小氣的時候。”

夥計小七慘慘地笑了笑,又望了望街對面的兩個孩子,被身後的掌櫃的叫了一聲,轉過身去就看到了掌櫃的遞來一包油包布。

掌櫃的說道:“這是給她們內服的,你開啟裡頭的藥材,分一個時辰送過去一次,切記要讓她們當場吃掉,這樣就是天王老子瞧不出端倪來。”

夥計咧嘴一笑,拆開油布包,是一種專治跌打損傷的內服藥,他伸手向掌櫃的要了一張藥紙,挑了兩節似糕點的藥材,給兩位小姑娘送了過去。

路上的行人瞧著姐們倆的現狀,多有同情,有三位路過的好心人分別在她們的身前放下隨身零碎,也有好幾枚銅板的進賬。

“吶,這是掌櫃的給你們的,專治損傷的藥膏點,內服的,直接吃下便是。”

姐姐秦楚楚是不去想,周身上下便感覺不到那麼疼,她努力地在放空思想,思維方式已逐漸堪比成年人。然而不管眼前的藥店夥計跟他身後的藥鋪掌櫃是出於什麼目的,總歸這樣的出乎意料的反轉,讓秦芝芝沒有姐姐那般多的顧慮。

反正她們都是身無分文的可憐蟲,還能騙她們什麼呢?

秦芝芝憋了很久才說道:“可以再給我們一杯水嗎?”

隨後秦芝芝接過了藥鋪夥計送來他平時進山採藥預備的水囊,率先給姐姐服下了那塊還散發著清香的藥膏點心,姐姐吃得慢,妹妹就慢慢地、一點點地喂,藥店夥計站在一旁,說道:“山花葯膏點心是給你們倆一人一半兒的,掌櫃的吩咐我一個時辰給你們送過來,就是為了不讓你們爹看到,省得又來找我們麻煩。”

秦芝芝道了一聲謝,夥計返回藥鋪。

秦芝芝喂姐姐的手不重不快,隨後姐姐閉口不吃了,妹妹便伸手去拿水囊,慢慢地給姐姐灌了一口清水。

“我飽了,芝芝,剩下的你吃。”

秦芝芝看著手裡還有大半的藥膏點,說道:“還有很多呢,姐姐你一半都沒吃下,早飯你都沒吃,這些你可得再吃幾口才行,你傷得這麼重,也應該多吃點的。”

姐姐聽了妹妹的話,張開了嘴,妹妹便遞了藥膏點心在嘴邊,姐姐吃得很快,芝芝心裡頭便開心。

當妹妹秦芝芝正要吃藥膏點時,父親的身影出現在了巷弄口,男子一瞧小女兒畏畏縮縮的目光,就知道有問題,細一看她手中拿有吃食,他便徑直走過去,問道:“這玩意兒哪裡來的?別人給的還是用討來的錢買的?”

兩個得來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小女兒秦芝芝尚且不知,只是老實回答道:“是別人給的,碗裡有幾枚銅板,我還沒數過。”

男子沒再問,去了隔這裡四條街外的賭坊,他需要把昨天的三十五兩銀子拿回來,那可是筆鉅款。

城中有三家賭坊經營得善,其中的妙招便是賭坊老闆的家,就安在賭坊裡頭,這是給眾多賭棍的一份心安,不怕賭坊一夜之間跑路。每天去靠老天賞飯吃的城外賭棍絡繹不絕,城中也不禁絕,但這一大早的,賭坊卻沒有開門迎客。

一般而言,賭坊會開設到後半夜,等到那些還不回頭的賭棍輸光了錢財,甚至是輸掉了妻女地契,肯收手了,才關門歇店。

秦楚楚的父親,便是其中稍微有些理智的賭棍,錢財是身外物,沒了可以再賭回來,但至於女兒們,他是一個也不願讓她們離開,至少是不能因為這種方式,這是他賭的規矩。

男子來到陳老闆所開設的天涯賭館,名字在當地是響噹噹的大氣,這間賭坊以借貸利率低著稱,多少賭鬼最終渾身上下褲腰帶都沒了,陳老闆也是好言相勸說下回再來。

大門緊閉著,這間天涯賭館今日是開到天明十分,才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此時左擁右抱的陳老闆,在溫柔鄉里睡了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房間門外的下人的敲門聲給震醒。

四進的庭院,一進的右手邊就是可供千餘人同時賭錢的場地,能夠將府牌名從陳府換做天涯賭館的陳老闆,是活活地氣癱了自己的老父親。

陳老闆對內不行,對外確實在行,短短半年,賭館在周邊城鎮風生水起,日子過得越來越油頭。

陳老闆在比男子整個家都還大的院子裡接待了他,男子以為自己要費很大的勁兒才能見到陳老闆,沒想到他倒是很注重客人,這下給男子要回那三十五兩銀子,增了不少信心。

男子瞧著眼前披著單薄衣裳的陳老闆,笑容滿滿地搓著手,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陳老闆瞌睡兮兮,他早就想打這個秦秀才一頓了,要是這個秦秀才不給他一個天大的好訊息,今天這頓毒打,他肯定要親自動手。

男子往前走了一小步,笑著說道:“陳老闆,陳老兄,咱們打小就認識的弟兄,不看僧面看佛面,昨天小女給你的那一百兩銀子,你怎麼也得返我一點吧?”

做生意的陳老闆道上的軟硬通通都吃,前提是他有理,不然他花那麼多錢僱打手做錘子。

陳老闆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微微側頭,問道:“大清早你來打攪老子睡覺,就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