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阿壩河南岸

一個樵夫揹著柴火沿著河岸疾步走著,時不時停下,將手中的一根木杖插在地上,靜靜地站定,似是在聽什麼動靜,但每次停下都不超過幾次呼吸的工夫,便又提起木杖繼續前行。

在這六七里長的淺灘上,他今天已經走了三個來回,羊毛氈的棉褲褲腳早已被冰冷的河水打溼,凍得他渾身發顫,但他卻一刻也不敢耽擱。

他叫鹿木竹,是壩南鹿木部的一個牧民,後來鹿木部的草場都被風沙侵蝕成了戈壁,他便和族人一起遷到了鐵勒的草場。

本來他只是換了塊地方繼續牧馬放羊,但鐵勒部的百夫長鐵勒昂力卻在偶然間,發現了他的一個異於常人的本事:

“地聽”

這個本事是與生俱來還是後天發現,誰也沒辦法考究。

鹿木竹只記得,他有馬背那麼高的時候,有一次和族人去套野馬,找了一天都沒找見馬群。

大家都一臉喪氣地坐在草地上休息,鹿木竹不知道在哪撿了根棒子,準備在草地上畫個圈,和同行的一個半大小子比試摔跤。

當他把木棒剛淺淺插進土裡時,卻突然“聽”到了狂亂的馬蹄聲,那馬蹄聲並沒有透過空氣傳到他的耳朵裡,反而像是從他的手心傳來。

馬蹄聲忽遠忽近,鹿木竹的腦海裡已經看到了上千匹野馬肆意奔騰的畫面,而手心裡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辨別出從哪個方位傳來。

後來,將信將疑的鹿木部族人在他的指引下,真的在二十多里地外找到了野馬群。

這件事,先是在鹿木竹自己的寨子裡傳開,然後是鹿木部,再是整個壩南,都聽說鹿木部有個用手“聽”聲音的傢伙。

鐵勒部的百夫長鐵勒昂力也得知了此事,心說這不就是兵家說的“地聽”之術嘛,不過別人靠耳貼地面聽,這人竟然只靠手和木棒就行,而且不光能探聽的距離遠近,連方位都能辨別。

再後來,鹿木竹就成了鐵勒的哨兵。

說是哨兵,鹿木竹卻從來沒有拿過刀槍,也沒騎過戰馬,只是打扮成一個樵夫,每天在各部劃分好的邊界線上來回晃悠。

這幾天,他就一直在阿壩河的幾個淺灘附近“巡邏”。

雖然在鐵勒的軍隊中,自己不過是個最低等的小哨兵,甚至還是個外族人,但他還是聽聞了壩南壩北劍拔弩張的態勢。

這讓他感到無比的緊張。

這阿壩河不論是對於壩南還是壩北,都可能是戰爭的最前線,而戰爭往往可能不是比的是誰先動手,比的是誰先掌握敵人的動向。

鐵勒昂力前些日子親自找到鹿木竹,告訴他,他可能是能讓鐵勒和壩南在戰爭中佔得優勢的關鍵一環。

這讓他神經緊繃卻又懷著一絲興奮,既想著能立下一功,好讓一家上上下下九口人能遷到鐵勒最肥沃的草場,又擔心壩南壩北真混戰起來,不可一世的鐵勒黑騎是不是有必勝的把握。

鹿木竹雖然一直在胡思亂想,但腳步一刻不歇,仍要裝出一副趕路的模樣。

就在他一手扶著木杖,準備吃點東西歇一會兒時,他突然“聽”到了大地隆隆的震動,那是他最熟悉的聲音。

馬群奔跑的聲音!

聲音由遠及近,應該離阿壩河不超過二十里!

應該有至少一千匹……不!肯定超過兩千匹成年的駿馬同時在朝這個方向奔來!

鹿木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穩住心神,再細細“聽”了一會兒。

然後,把肩頭的乾柴一股腦都扔在地上,飛也似地奔向他那匹還在不遠處悠閒啃著青草的花馬。

……

鐵勒部大汗金帳內,鐵勒震海合著雙眼,似是在安然睡著。

帳簾被一雙大手掀開,鐵勒谷陽急匆匆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