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寧州已然入冬,那夷族大漢上身卻只穿了一件羊皮馬甲,袒露出的兩條胳膊上滿是虯結的肌肉和可怖的傷疤。

他終於回答夏長階:

“我叫鐵勒昂力。”

夏長階聽到鐵勒兩個字,不由警覺了起來,如今這兩字對於他來說,代表著背叛和陰謀,代表著那個被稱為草原之狐的男人。

鐵勒昂力卻沒有在意對面射來的戒備的目光,繼續說道:

“你應該見過我,不過我那時候和大王子被闊闊臺的騎兵圍困,殺到只剩了最後一口氣,後來聽人說,是你們救了大王子。”

夏長階突然想起來了,那天在助鐵勒谷陽擊敗闊闊臺的部隊後,鐵勒部隊只剩下兩個活人,一個是鐵勒谷陽,一個是他的千夫長,只是那個千夫長當時已昏迷不醒、滿臉血汙,夏長階也記不住他的長相,如今看來,就是面前這個自稱鐵勒昂力的男人。

夏長階勉力站直了身體,這讓他那單薄的身軀更像是寒風中搖搖欲墜的一株枯木,但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堅定有力:

“你既然是鐵勒部的人,難道不知道我是你們如今的大汗,不,應該說是‘皇帝’了吧,你不知道我是他口中暗殺你們鐵勒大王子的罪魁禍首之一嗎?”

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牢裡,夏長階曾聽到獄吏酒後的閒扯,大概知道了鐵勒榮列在北陸稱帝一事。

鐵勒昂力走近了幾步,緊緊盯著這個已經瘦脫了人形的南陸武士,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鼻腔中不停往外噴出熱氣,好像是強壓著怒火。

過了好久,鐵勒昂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我知道……大王子……不是你們殺的!”

夏長階一愣,這人說的明明就是實情,但他卻好像並沒有什麼沉冤得雪的感覺,反而覺得鐵勒谷陽究竟是誰殺的這件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他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道:

“是嗎……你怎麼會知道?”

鐵勒昂力答道:

“那天在圭湳部,二王子身邊的都是他的親信部隊,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裡面有個百夫長曾蒙受大王子恩遇,他告訴我,後來被當眾處決的刺客,根本不是那天刺殺大王子的那人。”

夏長階冷笑一聲,道:

“不僅如此,此事根本經不起推敲,我大昊助你們鐵勒一統十部,為何要在得勝後去刺殺你們寧州未來的主人?既然要殺他,為何不在闊闊臺努布哈圍困你們的時候動手?”

鐵勒昂力不語。

夏長階又接著說: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這不過是一場堂而皇之的政變,是你們鐵勒的奪位之爭罷了,鐵勒谷陽是個偉大的勇士,但他輕看了自己的弟弟。而我們,本是這計劃中的變數,卻被他順帶變成了與南陸決裂的藉口。可惜啊!可笑啊!那些誓死追隨鐵勒谷陽的黑騎,不會沒看出這是場徹頭徹尾的陰謀吧?!”

鐵勒昂力低著頭思考了一陣,緩緩開口:

“黑騎在那天之前就被調回了踏火原,他們沒有確鑿證據,況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壩南六部裡大部分貴族都成為了二王子的附庸,他們都一致認可了大王子是被南陸人刺殺,黑騎中有不服的將領,都被革去了職位……”

“好了!”夏長階突然打斷了鐵勒昂力,冷冷地說道:

“這些我都不感興趣了,現在說說吧,為什麼要救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