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園深處、闢疆園內,亭臺水榭間,綠竹蒼木,抱水繞山,十分講究,號稱與陸氏惜園並齊江左二園,春潮暗湧,隱隱有刀甲寒光閃現,蚊蠅難入,然絲竹管絃、舞衣倩影依舊,四壁的鶴頸燈散發著熾熱光亮,燈下的幾名老者,正在欣賞方才的《洛水圖》。

顧悅之年歲四十,鬚髮黑眉,身形柔弱,曾力阻殷浩北伐,與當朝大司徒—司馬昱交情匪淺,《洛水圖》由三人合力完成,但顧悅之的目光一直放在那首詩上,目光暗藏,不知其意。

顏郡丞是顏淋、顏若雨的叔父,戴長吏是胖老八的舅舅,兩人相視一眼,眉頭緊鎖,皆望向了一旁的族長蕭清,只見其暗自搖了搖頭,隨即刁太守輕咳一聲,對此畫作了一番點評,刻意忽略了詩。

晉陵五姓,唯有京口刁氏可相媲美無錫顧氏,但就族望來說,差之千里,顧氏自漢末三分,吳國立足江左以來,人才輩出,顧翱、顧雍、顧榮......

顧悅之望向了族長蕭清道:“餘去歲於建康司徒府,座下名流輩出,濤濤如江水,濟濟於一堂,司徒忽問眾人,可知無錫楓林渡在何方?眾人齊齊答曰:莫欺少年窮。江左蕭郎自此揚名建康,今夜偶聞少年風儀,顧園生輝,不若請來一觀,蕭族長意下何為?”

族長蕭清不動聲色,笑道:“內侄頑劣不堪,仗著腹有兩許才氣,便恃才傲物,江左自古出才俊,哪能輪到他呢?”

顏郡丞亦是道:“欽之去歲寒冬,患有寒疾,至春時方才好,此書乃陸俶所作,想必幾位少年人許久不遇,談笑風生,我們便不打攪他們了。”

顏郡丞緊接著族長說話,用的還是一副長輩的語氣,其中意味耐人尋味,習習夜風捲入,顧悅之笑談之間應付,忽悠小廝來報,陸使君、張、朱來人。

闢疆園的氣氛頓時凝滯,刁太守淡定如松,捻著一杯酒飲下,起身看向了入口處,顏郡丞、戴長吏、族長蕭清依次站在身後,嚴陣以待。

太湖雅集前夕,晉陵五姓與吳郡四姓私下裡夜會無錫闢疆園,其中干係,耐人尋味。

錫湖邊歌酒縱舞,少年人笑馬揚鞭,談論天下,惠風亭下,稍後有小廝來報,蕭欽之卻是一無所知,但直覺告訴他,今夜有大事要發生,不免有些心煩。

夜深了,顧園眾人散去,蕭欽之推辭了顧虎頭的挽留,急匆匆回了楓林渡,徐邈、趙芸菲緊隨其後,皆是一臉的凝重。

蕭欽之問蕭氏小廝道:“族長回來了沒?”

小廝搖頭。

湖風陣陣吹來,然蕭欽之卻是愈來愈心憂,忽然想起了前幾天崔來頭在仙人臺上的話,一時思緒紛飛,心裡有了一個大致得推斷。

《控衛在此》

徐邈急問道:“欽之兄,你想到了什麼?”

聯合最近發生的事,蕭欽之也不忌諱趙芸菲在場,說道:“謝萬石是吳興太守,謝刺史將去,吳人志在吳興太守,刁彝是吏部尚書,若是由他推薦,怕是不成問題。”

“外界盛傳,安石公將出山,怎會是謝萬石?”徐邈不解道。

“大概是謝萬石了,吳郡應是得了確切的訊息,這是要提前佈局,否則不會連夜來無錫。”蕭欽之推斷道。

吳人受北人排擠,朝堂之上基本都是閒官散職,而吳興太守一職,地方大員,實權在手,就顯得極其重要,但也因此能確定,謝刺史怕是命不久矣,而她將會在建康守孝三年。

念及此,蕭欽之不由得長吁一口氣。

徐邈順著蕭欽之的思路往下想,疑惑道:“若是吳人得了吳興太守一職,如何還這份情?”

驀的,蕭欽之手裡的茶杯掉在了船倉了,顧虎頭今晚太詭異了,只為了屈屈一首詩,未免姿態擺的太低了,這是暗藏了心思呀,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裡升起,不禁嚇了一跳。

蕭欽之的異樣,惹得徐邈連連好奇,急切道:“哎呀,欽之兄,趕緊說啊,急死個人。”

“仙民,芸菲,我可能糟了顧虎頭的算計!”蕭欽之眯緊了眼,哀嘆道:“世人都說顧虎頭傻,皆看錯了人,他只是平時不顯山不顯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