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在院裡的石桌前靜坐,蕭欽之旁若無人走過去,拿起青瓷壺給自己倒上一杯茶,飲了幾口,略有嫌棄道:“雨後炒青,與明前的茶比,確實差了一絲絲。”又道:“我之前送你明前的茶呢?怎不喝了,那玩意時間越久,越不好喝。”

老道閉目不語,卻是說道:“各有各的妙處,明前清香澹雅,雨後甘醇味濃,你小子懂個什麼,這等雅物雖是出自你手,但你離懂它還差得遠。”

蕭欽之哪裡不知道老道的主意,無非是想把這明前的茶存下,在明年二月份帶給他師哥葛洪嚐嚐,師兄弟倆爭了一輩子,心心相惜。

“新茶儲存條件很苛刻,須得在乾燥且密不透風的地方,梅雨季節馬上就來了,怕是要發黴,到時候就毀了。要不你就譴人送到羅浮山,要不就等明年。他們已經在大規模種植茶株了,至少要三年才能採,不過武進周圍的茶估計明年都要被收購,產量能提高不少,屆時還能缺你喝的這點茶不成。”

羅浮山距離武進怕是千里不止,怕是沒送到就得被雨給淋溼,老道被擾的心煩,白眉一抖,眼一睜開,沒給好臉色,言道:“該幹嘛幹嘛去,貧道沒空搭理。”

“最後搭理一回,等考核透過,這月就去吳郡,以後都不擾你了。”蕭欽之道。

“哼!不知天高地厚。”老道蔑視道。

“考了再說。”蕭欽之堅持。

“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

“凡物對面而不相通,否之道也。目無患也。唯不相見乃可也。施止於背,不隔物慾,得其所止也。揹著無見之物也,無見則自然靜止。《正義》:目者所見之物;施止於面,則抑割所見,強隔其秋,是目見之所患,今施止於背,則目無患也。老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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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老子》、《莊子》,老道各問一個問題,蕭欽之悉數答出,卻是好奇道:

“老道,怎就問的這麼簡單了?”

“山餚不受世間灌既,野禽不受世間豢養,其味皆香且洌,體任自然,不染世法。”老道輕飲一口茶,瞥了一目蕭欽之,不屑道:“鳳鳥?姓崔的打的好主意。”

蕭欽之隨即渾身一震,瞬間明白了,鼓著大眼,卻還是不敢信,指著山下,氣憤道:“是崔老頭指使的?他——他想幹嘛?”

“哼——”老道鼻子一哼,喝起了茶,不作聲了。

是了,依著胖老八的能力,是編不出“凰鳥尋夫”的故事的,若是崔老頭乾的,那就能說的通了,下山的路上,蕭欽之跑的飛快,目標正是學堂,必須要問個明白。

“臥艹!!三個月了,你知道我這三個月是怎麼過的嗎?”蕭欽之梗著脖子,在心裡大喊。

鳳棲湖東畔,如今已變了大模樣,最北邊的是蕭氏的祖祠,中間荷塘那塊,被修建了一座兩層高的水榭,向湖裡伸出了數丈遠,荷塘中又修建了一座湖心亭,且臨水樓臺還在持續修建中。

六月清荷,水光濯濯,映日荷花,接連盛開,這一片荷塘,佔據了好大一塊湖面,以前站在岸邊欣賞,不免一葉障目,如今在湖心亭裡,四目環顧,方才能有置身荷海之遼闊感,清香鋪滿天際之壯闊感。

崔老頭臥在湖心亭,手持黃竹魚竿,正在釣魚,好一派愜意,蕭欽之怒氣衝衝,踏上了連橋,氣的崔老頭大罵:“混小子,嚇跑老夫的魚,有你好看的。”

蕭欽之偏要反著幹,勐地跺了幾腳,震動的連橋下水波晃動,質問道:“你編個‘凰鳥’,到底要幹嘛?”

崔老頭瞪了一眼,奚落道:“都這麼久了,才想明白?”又道:“臭道士告訴你的?”

蕭欽之早該想到的,被說的不免臉一紅,道:“你管我怎麼知道的?你編的這一樁事,到底是要幹嘛?你要與老道鬥法,便鬥你的法去,何苦連累我這個不相干之人?”

“牽一髮而動全身,誰能撇開求獨身?你在老夫這裡學的是經國治世的學問,將來自然要經國治世,康慨於行,豈有獨身之理?”

“一碼歸一碼,我現在說的是你編的凰鳥的事,你扯那麼遠幹嘛?”

“經國治世,先名也,無名不可得高位,又怎可經國治世?”

“取名望,也不是你這樣得來的。凰鳥尋夫,也虧你想的到,你怎麼不編個斬白蛇,有神人助,萬人敵呢?”

崔老頭認真了,厲聲道:“小子,你以為高帝斬的是白蛇?神人助的是光武?霸王真就萬人敵了?”

蕭欽之一愣,氣勢弱了些,支吾道:“難道不是麼?無非就是行事前,壯大聲勢,拉人頭攢隊伍麼?”

“無知小兒。”崔老頭罵一聲,揚起魚竿,給鉤上換個餌。

“故弄玄虛。”蕭欽之不滿道。

崔老頭一聽,撂下魚竿,怒罵道:“混小子,你來,老夫好叫你自慚形穢,免得學藝不精,出去丟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