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的天氣與後世的大不一樣,由於地理位置緊鄰長江入海口。早晨,日出東昇,雲霧較大,溼氣下沉,微冷,浸的惜春園裡一片雲霧繚繞,盛開的灼灼桃花鑲嵌於雲霧中,一片白中露出點點紅暈來。

三兩隻鳥雀於林間飛舞,時而地上嬉戲鳴叫,時而駐立枝頭,或抖一抖翅膀,驚落了一片桃紅。

或鳥雀嬉戲,或春風吹拂,或是某位雅士的不經意間的觸碰,淡雅的花瓣層層落下,日積月累,就染紅了整個園子。

在惜河上,桃紅與煙波交織,漸漸匯聚成一條綵帶,緩緩向下遊漂去,終進入了京口尋常百姓的視野。

北雅集開始了。

按照歷來的規矩,今天的惜園將對外開放,會有許多尋常百姓前來觀賞,更有許多未出閣女子前來觀看才俊們的鳳姿。

魏晉時,對女子的束縛遠沒遠有後世朝代的嚴苛,女子拋頭露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東晉官方甚至鼓勵寡婦另嫁,社會風氣較為開放。

每逢上巳節、踏青節、中秋節、上元節等大型節日,閣中女子會畫上細緻妝容,袂飛帶舞,集體出遊,與適婚男子面見,更像是一場官方舉行的大型的相親見面會。

若是在北雅集這個大舞臺上,某位才俊一鳴驚人,與某位良家女子一見鍾情,共結連理,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當年蕭欽之的大姐簫蘊之,便是在太湖雅集上,與南地華氏華延之,一見鍾情,後喜接連理。

昨晚的宴席結束後,蕭氏與楊氏被安排在了隔壁的惜夏園住,其餘寒門子弟則是被安置在秋、冬兩園。

一房之隔的楊氏兄弟,被灌的爛醉如泥,“呼嚕”聲猶如天崩地裂,更有胖老八的“無情怒吼”,你方唱罷我登場,延綿不絕,蕭欽之幹瞪著眼直到清晨,才不堪疲倦,終沉沉睡去。

因而,這天早晨,蕭欽之睡得格外的香甜。

殊不知,隔壁惜春園裡,北雅集大秀的帷幕已經拉開了,才俊們按捺不住內心的騷動,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輪流登上舞臺,逐一展露鳳儀。

胖老八和蕭書見蕭欽之還沒起來,兩人躡手躡腳的抱著乾淨的衣物往浴房走去,迎頭碰上打著呵欠的楊氏兄弟二人。

昨晚的一頓酒,給楊氏兄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者,兩家同病相憐,處境一樣,不免生有惺惺相惜之感,如今看來,蕭氏兄弟倒也不是那麼的“可惡”。

只是,楊氏兄弟,素來心高氣傲,雖說一頓酒讓彼此距離近了不少,卻也沒到拉不下臉主動去攀交情的地步。

但見外面的北雅集正熱鬧,有喧鬧聲傳來,而蕭書和胖老八不去湊熱鬧,爭風頭,反倒是抱著乾淨衣服去梳洗,未免好奇道:

“這是去做什麼?”

胖老八小聲道:“去洗浴!”

楊尚寶眉眼一緊,心生厭棄,面露憎色,喜怒之色毫不掩飾,對蕭氏兄弟的好感瞬間消散,原以為是個“真面目”示人的男子,沒想到與“塗抹凝脂”乃是一路貨色。

雖說這個時代,絕大部分人都崇尚男子陰柔之美,好打扮,但總有那麼一小部分人,對此深惡痛絕,恰巧楊氏兄弟就屬於這一小部分人。

喝咖啡的,看不上吃大蒜的;拿刀叉的,看不上拿筷子的;執筆的,看不上持刀槍的......

且不管家世如何,一幫陰柔的文人士子,處處作小女兒態,瞧不上自小練武,長相粗狂的楊氏兄弟,相反的,楊氏兄弟自然也看不上這幫人。

楊尚寶冷臉,譏道:“莫非,要去做高門的座上客?”

這句話的侮辱性實在是太大了,又道出了一個事實,便是陰柔之風盛行的背後,龍陽之好也就變得愈發狂熱了。

“龍陽之好”始於魏王與龍陽君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

上文曾述,魏晉社會風氣開放,甚至鼓勵寡婦另嫁,女子束縛絕小,然對男子也同樣如此,門閥士族圈養男伶,已經習以為常,屢見不鮮。

司馬遷曾言:“非獨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此事說的是孝惠帝時期,閎孺因絕美男姿,受寵於惠帝。

至魏晉時期,此風猶盛,以至於男子的“塗抹凝脂”行為與“女為悅己者容”並無二致,並且獲得了許多人的一致認同。

因此,以色相攀高門的行為,非女子獨有,在魏晉時期,男子亦可。

但胖老八自認為是個純爺們,楊尚寶的侮辱,讓其臉上的肥肉顫慄,面露醬紫色,一時語塞,言道:“你——”

楊孜敬笑話道:“我們什麼?一樣可見人。至於你,不自知?何苦與人爭美?”

楊尚寶笑而不語。

若不是怕耽誤蕭書的好事,胖老八定會出言反駁,“你才是座上賓,你一家都是座上賓。”而蕭書剛睡醒,腦子還不清晰,一時愣住了,關於這點,四弟沒講過,觸及到知識盲區了。

但蕭書還是解釋道:“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孜敬面露鄙色,確實不信,只是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