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依依,微風陣陣,亭子裡說話的兩人,渾然不覺時間的流淌,不知不覺間,日頭正中,已至午時,陽光從蕭欽之身上移至亭子邊緣。

陳韞之聽聞了蕭欽之的許多趣事,如捉魚、吃鶴、逃課、賭錢等,止不住笑的同時,不禁更加的好奇了,問道:

“欽之兄,既是如此,為何如今開始讀書了呢?”

蕭欽之長吁道:“哪裡是我想讀書,我說我是被逼的,你信麼?”

陳韞之微微抹過頭去,抿嘴而笑,心想一個“不學無術”之人,被迫開始讀書,定有一樁趣事藏於其中。

轉過頭來,睜著大眼睛,忍著笑,點頭道:“我信,說說,你是怎麼被逼迫的?”

蕭欽之嘆息道:“這話說起來,還得從一個老頭辭官閒賦在家,無所事事說起......”

當陳韞之聽聞了蕭欽之與族長之間的數次交鋒,均以失敗告終,被迫無奈方才走上了讀書這條路後,便再也忍不住了,急欲抹過頭去,掩嘴竊笑不止。

蕭欽之苦著臉道:“韞之兄,我這是拿你當朋友,才與你說這些話,你非但不安慰我,反倒笑話我,以後不與你說了。”

陳韞之轉過頭,臉上還泛著紅暈,猶如春花盛開,英氣與嬌柔並舞,颯爽與明豔同姿,不經意間露出的一絲絲女兒態,剎是好看。

蕭欽之原本隨意的一瞥,不想竟是呆住了,頓時移不開眼了,忽然有些理解,這個時代對於美男子的偏愛。驀的,蕭清心中一驚,大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心想:

“莫非我有被掰彎的傾向?”

念及此,蕭欽之自己著實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在收回目光,瞄向別處,心裡大喊:

“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重要的事,強調三遍。”

陳韞之有感蕭欽之的異樣,及時望向了別處,數息之後,心態恢復了正常,方才回過頭來,正色道:

“欽之兄,既然當著全體族人的面,立下了誓言,自當說到做到。我輩男兒,須得言出即行,方顯男兒本色。何況,伯父已故,你是家中唯一男兒,定要擔起一家之責,護母妹一世周全。”

蕭欽之望著湖面,還未從剛剛的驚嚇中緩過來,隨意的敷衍道:“這是自然,否則我哪還有臉混日子?不過一個定品而已,還有一年時間,不是問題。”

亭下忽然寂靜無聲,蕭欽之覺得奇怪,回過又來,見陳韞之不知何時,已經起身走至亭子邊緣,負手相背,望湖而嘆道:

“欽之兄,便只是想得一小官,閒渡平生麼?欽之兄之才,世所罕見,若只是如此,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蕭欽之笑道:“我不過世間一俗人,論才,不及嵇康萬分之一,韞之兄,謬讚了。”

原以為陳韞之不過隨口之語,豈料其轉過身,目露真誠,正色道:“欽之兄,莫非以為嵇康不想為國為民?便只是想閒雲野鶴一世?”

蕭欽之不解道:“如若不然呢?”

陳韞之嘆聲道:“嵇康娶的長樂亭主,乃是曹氏之女。”隨即直面蕭欽之,目光不偏不倚,徑直問道:“欽之兄,將來也是要娶曹氏之女嗎?”

四目相對,蕭欽之瞬間明白過來,驚恐萬分,彈身而起,就勢捂住陳韞之的紅唇,附耳小聲噓道:“你瘋了,這可是殺頭的話,被人聽到就麻煩了。”

陳韞之從未與男子肢體接觸過,這突發的一幕,讓陳韞之一時間忘了掙脫,渾身僵硬,驚的睜圓了美目,呼吸急促,潔白的臉上爬滿了紅。

蕭欽之猶不自知,一邊警覺四周,一邊依舊小聲的噓叨著:“我乃寒門,那司馬氏之女怎麼看上我,何況桓溫也不是——啊.....疼—嘶—”

話未說完,捂著陳韞之紅唇的手,忽然傳來了一股鑽心的疼,蕭欽之一把拿開手,跳開幾步,這才發現小拇指上有一列整齊的齒痕。

“你屬狗的啊,怎麼咬人?”蕭欽之發著牢騷,一抬頭,見陳韞之已經背過了身,但脖子和耳後根都滿是緋紅,不爽道:“一個大男人,不就碰一下麼,怎麼臉還紅了呢?”

陳韞之不理睬,取出白娟布,擦了擦臉,又整理了衣襟,無恙後,方才轉身,正色道:

“現在是寒門,以後未必就是,你蕭氏以前還是士族呢。”

隨即取著白玉麈尾,拱手行禮,匆忙辭別:“已至午時,多有打擾,改日再續。”說完,便飄然而去。

蕭欽之感到莫名其妙,衝著陳韞之離去的背影,傻傻的喊道:“喂,怎麼回事,你約的我,怎麼自己倒先走了?”

只是,白巾遁入綠柳,匆匆,路轉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