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欽之手中的兼毫筆切出最後一個回鋒,一個“強”字躍然紙上,氣勢雄渾,有了顏真卿的三分氣勢。

綽影微晃,攜一陣清風,有暗香盈來,蔓菁默默不語,斟好了一杯茶遞來,置於案上,下身跪坐,輕輕捏著小郎練字練的痠痛的手腕。

不消一會兒,門口探進來了一個梳著雙垂髻的小腦袋,是蕭韻之,一身鵝黃衣,踩著小木屐,擠眉弄眼,蹦蹦跳跳進了屋,一臉的怪笑。

有個愛搞怪的妹妹,也不失為一件趣事,蕭欽之心情秒好,嘴角驀的上揚,笑道:

“瞧瞧,素日裡常說要做大姐那樣的淑女加才女,怎的,只昨日做,今日就不做了?”

蕭韻之坐於案前,與蕭欽之對立,兩隻玉藕小手伏於案上,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是對蕭欽之很是好奇。

“阿兄,你變了!”

“嗯!我知道,又變帥了。”

“咯咯!”蕭韻之被逗的一邊笑,一邊說道:“阿兄,哪有自誇的,須得旁人誇才是,不若左太沖,免得吃吐沫。”

這裡有個關於左太沖的典故,須得介紹一下,否則容易迷糊。

魏晉風流,女子以美為尊,男子以美成名,潘岳就是美男子的代表,年輕時駕車走在洛陽最繁華的步行街上,會引得無數的女粉為之歡呼,就連老婦人都為之著迷,用水果往潘岳的車裡丟,都將車給丟滿了。

作為一名男子,帥到這種程度,讓那些容貌平平的男同胞,很是自慚形穢,但偏偏有不缺乏勇氣的人,想要挑戰一下,此人名叫左太沖。

左太沖這個青年遺傳基因不太好,據史書記載“絕醜”,長的潦草不打緊,然屋漏偏逢連天雨,左太沖說話也不利索,是個結巴,講話磕磕絆絆。

左太沖的爹媽覺得將兒子生成這樣,很是對不起他,心中有愧,既然左太沖長大了不能靠顏值吃飯,那就靠才華吧。於是,輔導班,興趣班也沒少給他報,剛開始學習的是書法,奈何沒天賦,寫起字來上躥下跳,如螃蟹爬,根本拿不出手。

外加有一大堆靠寫字吃飯的大佬橫行於市,左太沖爹媽想著書法這一行太內卷,絕對沒有出頭之日,便又給左太沖報了音樂特長班,竹笛,洞簫,古琴之類的。

很可惜,容貌上基因沒遺傳好,音律上也是半斤八兩,宮、商、角、徵、羽,五音不齊,老師實在教不會,就勸退了。

隨著左太沖一天天長大,都到了成親的年紀了,也沒談到物件,他爹媽急在心裡,託了好些人去講親,沒一家同意的。

這讓一向自我感覺良好的左太沖很是鬱悶,不明白緣由,只當是自己缺少一個展示的大舞臺,直到有一天,左太沖偶然聽聞,潘岳在洛陽最繁華的步行街上被女粉堵住了,靈感瞬間被激發,點子立馬就來。

於是,某一天,十分勇敢的左太沖特意打扮了一下,昂首挺胸,器宇軒昂的去了洛陽最繁華的步行街,本以為會得到和潘岳一樣的待遇,被女粉圍堵。

奈何,現實很殘酷,習慣了潘岳絕美容顏的女粉,咋一看左太沖,頓時噁心了,大家齊齊朝左太沖噴唾沫,甩白眼。

左太沖的夢想破滅了,灰溜溜的逃回了家,經此一事,痛定思痛,進行了一系列深刻的自我反省。

終於在一個圓月高懸,夜風陣陣的夜晚,左太沖頓悟了,不是他不夠優秀,而是世人太過淺薄,只注重華麗的外表,忽略了深層次的絕美靈魂。

既然容貌無法改變,那麼便做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美男子吧,由此,左太沖開始閉關修煉,潛心苦學,無數個寒冬臘月後,寫出驚世駭俗的文章《三都賦》,引得時人爭相傳頌,以至“洛陽紙貴”,成語便是出自於此。

蕭韻之引左太沖典故,藉以暗說蕭欽之自我感覺良好,容易吃吐沫,蕭欽之微微一笑,卻是說道:“潘岳此人,風評不佳,下場極慘,還是左太沖可愛,外表醜陋沒關係,靈魂美麗便好,外表醜陋只會傷害自己,而人一旦靈魂醜陋了,便會傷害別人了。”

又言:“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阿妹既是要當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才女,萬不可落了俗套,成了一個花瓶。”

蕭韻之撓撓頭,不明就以,忙問道:“阿兄,花瓶是什麼典?”

這是後世的段子,蕭欽之倒是疏忽了,解釋道:“花瓶者,擺設也。”

蕭韻之隨即明白過來,努努小嘴,裝的一臉傷心,捂著眼睛,難過道:

“阿兄,你果真變了,你以前從來不會進書房的,你也從來不與我講道理的,嗚嗚.....”

蕭欽之知道她在裝可憐,笑道:“你還小,等你長到我這麼大,就明白了。”

“那阿兄開始講道理了麼?”

“自然,我什麼時候不講道理了?”

蕭韻之拿開了手,露出了一雙眼睛亮晶晶,又朝前伸出了手,嬉笑道:“那阿兄欠我的月例錢,什麼時候給我?”

“呃呃...”蕭欽之尷尬了,忽然想到自己的月例錢還沒恢復,月初做局撈錢被沒收了,所以現在是身無一文。

蕭韻之點頭道:“所以,阿兄還是不講道理的好。”

蕭欽之無言以為,被教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