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地在這咆哮聲中顫抖,似乎拜服在這暴烈之中。

河水渾黃,無邊無際,看不到起點,也看不到盡頭。

它彷彿不滿天地間的一切不公,肆意地宣洩著自己的憤怒。浪花連卷,綻放出白色的花朵。一層又一層的激浪捲來,瘋狂地怕打著岸堤,彷彿下一刻,就會把泥土血汗堆積的河堤沖毀。

黃河如同一條巨龍,嘶叫著,翻滾著,它在奮力掙扎著,用盡一切辦法和力量,要掙脫這道緊緊束縛著它的鐵鏈。

感受著這一切,趙似心裡突然頓悟。

黃河,為何被稱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

因為它的溫和、它的包容、它的奉獻、它的不屈、它的憤怒、它的不羈,正是這個民族骨子裡的靈魂。

數以萬計的百姓,像螞蟻一樣在岸堤上下忙碌,為這道鐵鏈注入新的力量,繼續將這條發瘋的巨龍,緊緊綁在地上。

這些如螻蟻,如草芥的人們。

他們在這片土地上出生,長大,年邁,死去。

生生世世,綿綿不休。

他們渺小,卻無聲無息地改造著這片天地。他們羸弱,卻勇敢地與這條滾滾大河鬥爭著。

他們溫和、他們包容、他們奉獻、他們不屈、他們憤怒、他們不羈,如同他們正在誓死對抗的這條河一樣。

在這一刻,趙似反而心神安寧。

一切的喧鬧和憤怒,都在離他遠去。

一片澄明中,趙似終於明悟到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真正目的。

不是什麼皇位,不是什麼榮華富貴,也不是什麼皇圖霸業!是這片多災多難、命運多舛卻奮鬥不止的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民。

雨停了,河水似乎溫順了許多。

“看樣子這場洪水過去了。”張叔夜樂觀地說道。

“不,沒有那麼簡單。”潘訓和王德直滿臉皺紋,每道皺紋都流滿了不安。

“這半月來,我們這裡下雨,陝州、河東、陝西也在下雨。我們這裡停了,他們有沒有停?不知道?就算他們停了雨,洛水、渭水、洛河、汾水、沁水也裝滿了水,一一流進黃河裡,最後彙集到我們這裡。”

潘訓的話讓眾人的心不由地緊張起來。

“陝州永樂鎮有根石柱,立在水邊。那裡水漲一寸,下游水漲一尺。一旦過了一丈三尺三寸的標線,那裡會放馬報。可一旦過了一丈六尺的龍王標線,就要放羊報。那就是千鈞一髮,生死大關。”

王德直的話讓氣氛更加凝固。

“羊報?是什麼?”

“羊報就是用大羊剖腹剜去內臟,曬乾縫合,浸以青麻油,使之密不透水,充氣後可浮水面不下沉,頗似皮筏。再叫汛兵帶著乾糧和水籤坐上去,用繩索綁緊了,順水飄下來。隔一段路就射一枚水簽上岸,警示下游。”

聽了潘訓的話,眾人不由動容,斛律雄忍不住問道:“羊報汛兵,豈不是很危險?”

“九死一生啊!”

“河陰在洛河和沁水匯入處的下方。那裡也設有一根石柱,一旦過了警戒標識,會有馬報奔下游而來。”

“要是羊報和馬報一起來,那可如何是好?”斛律雄忍不住問道。

“烏鴉嘴!”

趙似和大家異口同聲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