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勾管御藥院的押班蘇珪。

“喝藥。”官家有些無奈地說道。

接過碗來,皺著眉頭,苦著臉,仰著頭慢慢喝完了一碗藥。

蘇珪又趕緊把半碗蜂蜜水奉上。

等了一會,範純仁和呂惠卿被梁從政帶到。

範純仁白髮蒼蒼,滿是皺紋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印記。可不管多少風霜雪雨,都打不去他身上的浩然正氣。

坐在官家跟前,他腰桿挺得筆直,就跟大雪裡的青松一般。

呂惠卿比範純仁只小五歲,卻彷彿年輕了二十歲。

他微微彎著腰,處處顯得很謹慎。

彷彿遠離朝堂二十年,碾轉多地,已經把他身上的意氣風發悉數打磨掉了。

呂惠卿的話很少,只是滿口的感謝官家皇恩。

範純仁的話不多,但是顯得咄咄逼人。

他一上來就要求廢除黨錮,把被貶逐在天涯海角的舊黨黨人們召回來,讓朝堂能夠秉承正氣,回到正路上。

趙似看到皇兄的臉上有些不自然,出聲插話問範純仁。

“範次公,永州可是河東柳公寫下《永州八記》的地方?”

“殿下,正是。正是柳公寫下‘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的《捕蛇者說》的永州。”範純仁捋著鬍鬚說道。

麻蛋的,你們這些古代文人,比現代論壇裡頂尖的鍵盤噴子還要厲害,一點縫隙就不放過。

俺當然知道現在變法確實逐漸變成橫徵暴斂。

正是因為斂財有方,朝廷收入增加,能夠支撐父皇和皇兄去實現遠大的抱負,所以新黨才會得勢。

可這些話俺能當著皇兄的面說出來嗎?

官家也聽出範純仁話裡的意思。

他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著趙似,小眼神透著光。

看吧,你慫恿召回來的保守老臣,都是這個德性,知道厲害了吧。

其實官家更想知道,自己神奇的親弟弟,在舊黨老臣的咄咄逼人下,還有什麼新鮮招數。

趙似淡淡一笑,“範次公又要拉開架勢跟俺辯論了。可是俺讀書少,肯定辯不過你們這些學富五車的大才。只是俺一直有個疑惑。你們爭來爭去,都喜歡各自舉出例子來立論自己。”

“這邊說河東某縣因為新法民不聊生,那邊說京東某縣因為新法安居樂業。例子這種東西,只要你願意找,肯定是能找得到。只是這樣先下結論,再去找證據,以偏概全,大家就算吵上五十年一百年也吵不明白的。”

“事情吵不明白,大家就放下君子之德,開始對敵手發起人身攻擊。道理辨不明,把對方鬥倒了,也算贏。只是這樣,有些勝之不武。”

趙似的話讓官家、範純仁和呂惠卿聽得目瞪口呆。

可是在心裡細細一琢磨,又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