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張舟道士嚥了咽口水,不自覺的將目光轉向他處,雲真和尚則閉目誦經,好似這一切與他無關。

只有一眾陰靈鬼魅洶湧,狂風呼嘯,冷氣喧囂,將這中街大戲臺納入蒼茫之中。

蘇問卻不在意,繼續說道:“包公此言,驚震朝野,文武百官,無不譁然!”

“包拯,你放肆!”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竟也敢張狂出口,莫不是要造反!”

“不錯!”

蘇問摺扇一敲,沉聲說道:“包公直面仁宗,當著滿朝文武:今日包拯便是要造反,這頂上烏紗,這項上人頭,陛下若要,儘可拿去!”

“包拯!”

蘇問又轉話音,扮做仁宗:“你當朕不敢殺你?”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包拯一人,算得什麼?”

包公直面盛怒天子,無畏而言:“只是陛下可知,百姓一怒,天子授首!”

“……”

臺下,張舟道士狠狠灌了一口酒,雲真和尚額頭冒出細密汗珠,都不在出聲評論了。

只有那眾鬼喧囂,攪亂人間。

“啪!”

蘇問醒木一拍,壓下雜聲:“百姓一怒,天子授首,此話猶若驚雷,在朝堂之上炸響,百官皆盡失聲不說,連仁宗都被鎮在了椅上,面色蒼白,動彈不得!”

“這般許久,眾人才漸緩回神,仁宗皇帝一手捏住龍椅,向殿下的包公說道:百姓之怒,好一個百姓之怒,包拯,你真以為你是百姓頭上青天,朕若殺你便會天下沸反不成?

“此言誅心!”

“包公卻絲毫不懼:“區區包拯,自不值得百姓一怒,沸反盈天,便是百姓一怒,沸反盈天,在陛下,在諸公,在滿場文武看來,也不過翻手可平,那布衣百姓怎敵得過我大宋鐵甲,百戰精兵,君與士大夫治天下,何懼那草民之怒?”

“……”

臺下,張舟道士手一抖,險些沒將酒罈子摔碎,雲真和尚身一顫,後脊之處已有些許溼痕。

蘇問看在眼中,卻不理會:“包公此言,更是誅心,叫仁宗皇帝與滿朝文武僵在原地,道不出半句話來,金鑾殿中只有一片死寂。”

“如此,包公還是不停,又拱手向君:“陛下,你在這廟堂之上與袞袞諸公共治天下,帝皇心術,權貴法門,皇家世家,把持天關,區區百姓,區區草民如何敢反,如何能反,便是反了,又能如何……這大宋江山定能穩坐千秋萬代!”

“包拯!”

包公這一番話語猶若錐心利刃,不僅將滿朝文武面色蒼白,龍椅坐上的仁宗皇帝也大汗淋漓,但仍是強撐身體,強撐顏面,外厲內荏的喊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包公在殿下搖了搖頭,說道:“包拯只想與陛下說幾個人,幾件事,在這龐昱案中,有一苦主,名叫田忠,乃是那田起元之父。”

“田忠此人,目不識丁,乃是農桑百姓,市井小民,比不得諸公,更比不得太師這皇親國戚,但他與太師一般都年過花甲,膝下有兒。”

“田起元被龐昱誣陷,金玉娘被龐昱擄走,田忠一百姓草民,在花甲之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告官無門,鳴冤無處,還險被官差打死。”

“太師,你也為人父,因殺子之仇,可動滔天之勢,要包拯性命,那田忠無你之權,無你之勢,只一農桑百姓,花甲老漢,但為救子,卻能從陳州至開封千里鳴冤,不惜性命,不顧生死!”

“這是父母為兒女奮發之力也!”

“這天下有多少父母,便有多少田忠!”

蘇問站起身來,面向臺下,拱手向眾鬼說道:“百姓如草,繁多輕賤,君為天子,九五至尊,然天子有人倫,草民亦有人倫,天子為江山一怒,可叫草民伏屍百萬,草民為兒女一怒,也可化為柴薪,焚燃自身,點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勢!”

說罷,蘇問舉起摺扇,如刀如劍,指向蒼天:“這便是百姓之怒,能叫你帝皇心術,權貴法門灰飛煙滅,能叫你天家江山,世家社稷改換新顏,能叫你九五之尊,王孫權貴血濺三尺,陛下,太師,還有朝上諸公,你們……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