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倒是看過,但做法有些不太一樣。”盧修斯說道,“不是軍醫手冊上說的胸骨下方斜向上的位置,而是胸骨左側緣。”

“胸骨左側緣也不是不行。”卡維很快就在羅熱里尼的左胸上找到了穿刺位置,“胸骨左側約5cm的第五肋間隙,左汝頭下方23cm處,就這裡下針吧。”【3】

位置都已經找定,按理來說已經幫他掃除了障礙,可盧修斯還是擺擺手:“心臟穿刺需要角度,還要手感,我恐怕.”

“你能做胸腔穿刺卻不敢做心包的?”卡維笑著覺得奇怪,“胸腔穿刺好歹還要定位呢。”

“胸腔叩診定位其實也不算難,熟能生巧嘛。【4】”盧修斯看著羅熱里尼的胸膛,自嘲道,“但心臟不一樣,心包和心臟幾乎貼在一起,刺穿進心臟就麻煩了。”

原本卡維只想把心包穿刺術當做這臺手術的前菜,給他們練練手,以後遇到相似的情況自己也能做。同時也想分享一下經歷了上百年演變之後的成熟穿刺點:胸骨下心包穿刺。

可看著那些有十多年臨床手術經驗的外科醫生們就像在說一件非常危險的手術術式,一個個欲言又止,他也就只能自己來了。

“傷員是從前線下來的?”

“對,聽說已經到波西米亞前線了。”

卡維對波西米亞不熟,也不知道在地圖上的哪個地方,但他很清楚所謂的前線離這兒非常遙遠:“送來這兒應該過了很久吧。”

“馬車得跑十幾小時,到了這兒之後有好幾匹馬都快不行了。”

“護士,快去找人準備輸血。”卡維看著羅熱里尼正在掛的輸液瓶,忽然說道,“這點液體不夠,再多拿一點生理鹽水過來。”

這個決定來得很突然,就和他剛才要手術器械箱一樣。盧修斯站在一旁不解:“只是做個穿刺,排出裡面的血液就行了,哪兒需要那麼麻煩。”

這也是其他人的想法。

“穿刺是穿刺,輸液是輸液”卡維讓兩位年輕的助手做了胸口的消毒工作,“兩者各自獨立,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在腫瘤高發的古代,心包積液並不少見。

縱隔腫瘤經常能侵犯到整個胸腔,各種滲出層出不窮,死之前病人的心包和胸腔內可能全是液體,醫生卻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這些液體直接影響到了人的心臟搏動,以及節律呼吸。

直到1653年,大膽的外科醫生第一次做了心臟減壓。

手術沒能留下紙質記錄,但這項技術在經過了兩個半世紀的考驗後,經歷了一開始的鑽骨減壓,到肋間開口引流,終於在1840年形成了經皮盲穿引流術。

1866年的心包穿刺術已經發展出了雛形,刺入點會在胸骨周圍遊移不定,最常見的就是盧修斯所說的胸骨左側緣。至於肋間隙的選擇許多醫生會選擇更低處的第五、第六肋骨,也有選擇第三和第四之間,見仁見智。

其實現在的心包穿刺技術已經有了一定的雛形,和現代外科的差別不大。

但在心肺迴圈還沒有完全被人理解的當下,如此處理的理由卻千奇百怪。

有些醫生說心包積液是一種特殊體液,出現會引起一系列症狀,所以必須排出乾淨;有些醫生說心包積液裡面有毒素,所以需要抽走;還有些醫生則說心包積液中有大量無用的血液和淋巴液,破壞了四液平衡。

在這些理由中自然也有說積液影響心臟跳動的說法,但很快就被掩蓋在了其他聲音之下。

“難度其實並沒有胸腔穿刺那麼高。”卡維解釋道,“給了位置,給了角度,體位也不需要改變,只要刺入固定距離就能到達心包內。至於你們剛才說的刺入心室壁,確實有這種情況發生,但只要小心一些,應該能感受到針尖觸碰到心肌後的回彈力。”

“我來試試吧!”就在眾人都不敢上前的時候,站在最外圈的戈拉姆舉起了手,“我能不能試試?我雖然在這兒是助手,但在格蘭茨醫院已經做了好些年的.”

“沒問題。”卡維並不在意他的履歷,交出了針筒,並且指著確定好的胸骨下刺入點,說道,“這個位置,斜向上的角度。”

戈拉姆擠過那些有些疑惑的主刀醫生,站在了卡維剛才所站的位置,接過了針筒,用針尖頂住剛消過毒的面板。到了此時,包括盧修斯在內的所有人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們又一次放過了能為自己加分的機會。

這次穿刺嘗試不論成不成功,卡維都至少不會扣分,可要是一旦成功了,加分是必然的。因為就在剛才,盧修斯就是憑藉著大膽得到了表揚。

可此時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