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格納茨初看卡維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有外科基礎,又自詡是他的學生,所以才收進醫院給自己幫忙。但後來發現,他有著很深的外科功底,而且外科視野特別開闊,只是因為沒上過學罷了。

現在看來,單純的所謂經驗和技巧都無法概括卡維的外科手術能力。

尹格納茨不怕手術有多難,他怕的只是自己承受不住壓力,以及因為在重壓下垮掉的集中力,所以才會有馬里亞尼酒和阿蘭莎。他很好奇,在滿場觀眾的目光之下,卡維第一次登上主刀的位子,是如何經受住壓力的?

其實壓力的來源就是不確定性,就是因為尹格納茨不確定手術能成功,所以才會有壓力。

而創新更是不確定性的代名詞,越創新,越不知道手術結果,內心越不安,壓力也就越大。

只是卡維的話更具體些:“手術前一天父親會讓我好好睡一覺,到了手術前我喜歡躲起來,把整個過程全演練一遍。”

“手術中到處是不確定因素,這樣做不是更緊張了麼......”尹格納茨不理解,從櫃子裡又拿出了存在辦公室的提神飲料,“我一般得靠咖啡,尤其是手術前,不來一點精神無法集中。”

咖啡很正常,睡眠不足的時候來上一點很提神。【2】

“所以,這些都因人而異。”卡維看著他從抽屜裡拿出來的酒和古柯鹼玻璃瓶,勸道,“老師,古柯鹼效果雖然強,但它同樣有不確定的壞處。”【3】

“有麼?這酒效果驚人啊!”尹格納茨把酒瓶往前推了推:“你要不要來一點?”

卡維一點都不想碰這個東西,也清楚現階段鴉(防)片酊和古柯酒在歐洲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只能解釋道:

“它就像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旋渦,會把沾染上古柯鹼的人們一個個拉進去。過程很美妙,但真到了旋渦中心,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無盡的空虛和下一個旋渦。”

對於古柯酒的強大效力,尹格納茨也隱隱覺得可疑,但一想到它能帶來的各種好處,便會情不自禁地把它放進嘴裡。

“你知道麼?英國人總是說,外科大師應具備三大特點,獅心、鷹眼和婦人手。”尹格納茨說道,“英國老向來不靠譜,但這回沒說錯。古柯酒能讓我真的長出一顆獅心、一雙鷹眼和一對靈巧的婦人手。”【4】

“但很快就消失了。”

尹格納茨看看藥瓶,再看看自己的手,不得不承認:“......確實。”

“因為這些都是藥物帶來的,並不是我們自己的。”

回想起自己錯過的手術,尹格納茨又很不情願地把瓶子放了回去:“咱們還是覆盤一下剖宮手術吧,你是如何做切口的,是之前提到的下段橫切麼?”

“不,因為是希爾斯老師臨時上臺,所以用的是你們之前定下的縱切,子宮體也是選擇的縱切。”

“縱切的話......”尹格納茨又翻起了手邊的《圖集》,問道,“按照這篇手術記錄來看,雖然取胎很容易,但子宮會有大量出血,子宮體的縫合也是個大問題。”

“中間的過程確實有些兇險......”

兩人把剖宮產的手術過程全捋了一遍,尹格納茨似乎並沒有受到家庭的影響,全神貫注地吸取著卡維一個個丟擲的手術要點。從確定切口,到如何進入腹腔,再到選擇子宮體的切口和取胎,出血和胎盤如何處理,卡維全都說了出來。

裡面還是被加了許多偶然性,大大弱化了他的能力。

因為做了一臺大手術,又累了整整一晚,明天上午尹格納茨特需了半天假,讓他好好在家休息,下午則是上門為莫拉索伯爵換藥的時間。

凌晨三點半,卡維才剛回到自己家。

這裡不是當初貝辛格大街73號,而是拉斯洛給他買下的新公寓。

說來也巧,正好是安德烈死前住過,死後被米克拉去拍賣的那棟。在別人手裡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到了他這位“前私生子”的手裡。

位置就在懷特格林大街,拉斯洛的大莊園邊上,離醫院並不遠,出租馬車打個來回也不超過半小時。公寓並不算大,但對於一直住在逼仄廉租房裡的卡維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傢俱裝修都在,拎包入住。

最關鍵的是,終於有了個洗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