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必報。”

周源軒突兀地短促笑了一聲,那笑聲裡裹挾著的東西讓人捉摸不透,像是自嘲,又似對什麼事情的不屑,總之,他這一笑,讓原本就有些微妙的氣氛愈發迷離。他身旁的陶曄仿若未聞,對他這莫名的笑意毫無探究的興趣,只是再度將目光悠悠地投向窗外,眼神放空,眺望遠方那一片或翠綠或斑斕的景色,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外界的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

而周源軒似乎也看夠了窗外那千篇一律又瞬息萬變的景緻,緩緩轉過身去,開始不緊不慢地搗鼓桌上那堆積如山的資料。紙張摩挲的沙沙聲在靜謐的教室裡格外清晰,兩人就這樣僵持又和諧地共處著,一直相安無事到下課鈴聲清脆響起。

“軒哥!!”鈴聲剛落,劉禹就像一隻敏捷的獵豹,迫不及待地從教室後排衝到了第一排,那架勢彷彿生怕晚一秒就會錯過什麼天大的事兒,“周銘生說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見我哥倆一面,給個面子行不?”他微微彎著腰,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周源軒,滿是期待。

周源軒仿若未聞,依舊捏著筆桿,修長的手指靈活轉動,筆尖在草稿紙上刷刷算著題,那專注的神情彷彿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耳。

“不是,軒哥,你別這樣啊,人小周也不容易。”劉禹見周源軒毫無反應,趕忙放緩語調,那舔狗精神拿捏得可謂是分毫不差,活脫脫一個深諳世故的“社交達人”。“開學前就說聚一聚了,結果被一堆事兒耽擱到了現在,你之前也忙,找不到合適的時機,現在總算好點了,你看……”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輕輕比劃著,試圖用這些瑣碎的理由說服周源軒。

周源軒眼皮都沒抬一下,淡然道:“我現在也忙。”語氣冷硬,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劉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嘴巴微張,像是還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局面,卻又被噎得一時語塞,只能愣愣地站在那兒:“……”

可劉禹哪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眼珠子一轉,又開始滔滔不絕:“不是,軒哥,你看啊,為我們帶來第一手資訊的還真就是小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昨天你在醫院的時候,他給我發論壇截圖,就發現……”

“陶曄,我們現在去教務處吧。”後座一道輕柔卻堅定的聲音,仿若一把利刃,成功斬斷了劉禹那如江水般滔滔不絕的口水話。

周源軒手中的筆頓了頓,也隨即放下。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江以柔亭亭玉立地站在陶曄身前,低垂著眼眸,長而捲翹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陰影,襯得她的面容愈發溫婉。即便方才在教室裡才經歷過那場不大不小的衝突,讓她心裡有些委屈和酸澀,但她深知自己身為班長的職責,還是得將本職工作做到盡善盡美,畢竟……她可是一直以一名完美的班長形象來要求自己啊。

陶曄抬眸看向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教務處?”劉禹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干擾轉移了注意力,一顆八卦之心瞬間熊熊燃燒,促使他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加入了群聊,“班長,你帶她去教務處幹嗎?”說到這兒,劉禹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過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誇張,“別說,我現在聽到教務處這三個字就生理性不適,我懷疑我都PTSD了。”

“唐老師讓我帶她去領書和拿校服。”江以柔輕聲說道,聲音裡透著一絲無奈,似乎也對這跑腿的活兒有些怨言,但又不敢違抗師命。

“綺姐?不是,琦姐咋自己不去,還經常讓你跑腿……呃,軒哥,你怎麼了?”見周源軒起身,劉禹一臉迷茫,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周源軒邁著大步走到陶曄桌前,伸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陶曄桌面輕輕敲了兩下,那敲擊聲仿若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帶你去。”

劉禹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張成了“O”形:“???”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又或者他軒哥燒還沒退,腦子糊塗了,“軒哥,你什麼意思啊?你剛不是還說忙嗎?怎麼現在就有空了?”關鍵是,他跟周源軒相處這麼久,深知他可不是什麼熱心腸的“活雷鋒”,平日裡對這些瑣事都是能躲則躲,怎麼這會兒還主動獻起了殷勤?這實在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太反常了。

周源軒耷拉著眼皮,看起來有點睏倦,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隨口敷衍道:“我正好找教導主任有點事。”

劉禹滿臉狐疑,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他怎麼都覺得這個理由太過牽強、十分扯淡,可又不敢再多問,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走吧。”周源軒再次看向陶曄,眼神裡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發出簡短有力的命令。

陶曄也是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瞅見江以柔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那身形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要暈倒的樣兒,還是出於禮貌,輕聲問了一句:“我到底跟誰走?”

江以柔聽到這話,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有些失神,眼神裡閃過一絲受傷。她又下意識地瞥了周源軒一眼,對方卻面無表情,對她的目光視若無睹,好似一切都盡在掌控,他所做的決定不容置疑。

對。江以柔在心底暗暗苦笑,她根本就沒有反抗周源軒的資本。無論她平日裡多麼努力地想要靠近他,多麼主動地為他做這做那,周源軒卻總是這般冷漠,將她的心意肆意踐踏,忽略她的感受,現在甚至為了一個轉學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他自己定下的規則。

江以柔死死瞪著陶曄,嘴唇微微發抖,那是憤怒、不甘與委屈交織的顫抖,良久,她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妥協道:“那……我就不去了。”那語氣裡透著濃濃的失落,彷彿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陶曄心下暗忖,還真是乾脆,不知道好好一個女生何苦當這沒前途的舔狗。但這畢竟是人家自己的選擇,她不想幹涉,也深知自己無權干涉。她來這所學校的目的單純得很,只想順利畢業,至於校園裡這些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情感糾葛,統統與她無關,她可沒心思深陷其中。

教導處位於行政樓,要抵達目的地,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一路上,周源軒仿若自帶氣場,昂首闊步地走在前面,脊背挺直,那身姿在人群中格外顯眼。陶曄則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刻意與他保持著兩米的間距,仿若那兩米的空間是她的安全區。

確切來講,這距離是陶曄精心劃定的。因為這個姓周的實在是太受歡迎了,簡直就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無論走到哪兒,他就像一塊強力磁石,總能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那場面,就跟一隨時都會引爆的炸彈似的,威力驚人。雖說那些學生沒膽子直接往他身上撲,但所到之處,周遭投來的目光就像聚光燈一樣,齊齊匯聚在他身上,那眼神中氾濫的愛慕之情,濃郁得足以把陶曄這位局外人給溺死,讓她渾身不自在。

“你一直都這麼受歡迎?”終於拐進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陶曄像是憋了許久,沒忍住問了一句。鬼知道她剛才一路走來經歷了什麼,那些熾熱的目光彷彿有實質,盯得她後背發涼,都快窒息而死了。

周源軒微微側目,瞥了她一眼,語氣依舊平淡:“沒意義的追捧。”那神情彷彿對這些所謂的 popularity毫不在意,在他眼中,那些圍繞在身邊的目光、尖叫與愛慕,都如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還沒意義?陶曄不禁挑眉,心裡暗自腹誹。從某種程度來講,這位朋友也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要知道,在外面的世界,有多少男同胞都夢寐以求,渴望有朝一日能成為人群的焦點、視野的中心,享受那種被人矚目的感覺,而他卻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一切,還如此不屑一顧。

不過,陶曄放慢腳步,環顧了一圈這校園。這學校本就是富家子弟的聚集地,到處都散發著金錢與特權堆砌起來的氣息。或許在他們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看來,這樣漫無目的地虛度光陰,盡情享受青春的肆意與張揚,才算真正的青春。畢竟,他們從出生起就已經得到了太多普通人奮鬥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東西,優越的家境、優質的資源,讓他們有足夠的資本去揮霍時光。

盛媛剛從舞蹈室出來透氣,就如同被命運指引一般,一眼便看見了周源軒。還是跟往日一樣,少年身高腿長,身形挺拔得仿若一棵蒼松,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與生俱來的貴氣,那是一種長期浸潤在優渥環境裡培養出來的氣質,渾然天成,無法模仿。他漆黑的髮絲跟冷白皮撞色鮮明,像是一幅絕美的水墨畫,挺直的鼻樑在光影的輕撫下,被勾勒出一層淡淡的輪廓,仿若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即便像這樣遠遠看著,盛媛都感覺自己的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仿若有一隻小鹿在胸腔裡亂撞。

盛媛嚥了一口唾沫,像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準備穿過人群,去擁抱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男神。她的眼神裡滿是憧憬與堅定,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然而,還沒等她有所行動,目光便不經意間瞅見了周源軒身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