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的包巴音索性不在家待著了,管他出沒出正月呢,幹活兒去吧。於是,他幾乎是天天挎著糞筐四處溜達著撿糞,實在沒地方去了,就蹲在向陽、背風的牆根兒下抽旱菸袋。

本來,包巴音是可以到安七十七家坐一坐的,老哥倆聊一聊,排解排解。但是,他覺得家裡出了不光彩的事兒,見到安七十七自己的臉上就會發燒。

這一天,包巴音轉到了村外,轉到了月牙河邊兒,在一處土坡下停了下來。這裡被風旋來一堆玉米葉、樹葉和茅草,包巴音就往上一坐,抽著旱菸袋,兩眼迷茫地望著月牙河。

此時,月牙河還冰封著,銀白如鏡,反射著耀眼的光。風很大,不時吹著大株的、圓球似的蒿草在冰面上滾動著。包巴音往上游看了看,自言自語道:月牙河,寶茵河。你叫寶茵,我叫巴音,都是一樣的。寶茵河,都說是幸福河,可幸福在哪兒呢?咋天天都是鬧心事兒呢?

“吧嗒吧嗒”地抽著菸袋,包巴音又嘀咕上了:順著河往上走,就能走到孔雀屏草原啦,就能走到桂麗絲嘎查,就能到鮑石頭鮑大哥家了。如果當初不給包牧仁和烏蘭圖雅訂娃娃親呢?代小和青山能成嗎?不一定,如果沒有娃娃親在先,兩家也不會走動得這麼勤,青山就不能總往我家來啊……

包巴音思緒萬千,滿面愁容。心裡琢磨著:是我們對不起代小呢,還是代小對不起我們呢?

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嚇了包巴音一跳。扭頭一看,是金順來。他戴著狗皮帽子,抄著手走了過來。

“巴音兄弟,我這段時間就想找你來著,就是抹不下臉兒來。剛才你一出村兒,我就跟在後面了,想著這裡挺靜的,咱們哥倆好好嘮嘮呢。”金順來說著,挨著包巴音坐了下來。

“金大哥,實打實地說,我確實想去找你呢,也是這張老臉——拉不下來啊。”

“巴音,你挺會找地方啊,又背風又有‘座墊兒’,不錯。”金順來把茅草啥的又往屁股底下劃拉劃拉,接著說,“咱哥倆是從小一起在這條河邊兒長大的,從來都沒有紅過臉兒。老天安排,咱們又成了兒女親家……”

…………

出了正月,天氣就一天比一天暖了。

小小的袁野開始冒話兒,兩個字兒兩個字兒地往外蹦,頂多說三個字兒。“媽媽”說得最清楚,“爸爸”就差了一些,往往只說一個字兒,而且說成了的第三聲,還兒化拖長音。

袁振富點著兒子的腦門兒說:挺好的稱呼,讓你說得那麼噁心。是不是成心和爸爸過不去啊?

其其格就抱著兒子哈哈大笑。

四世同堂,苦樂融融。安辛氏對重外孫子的喜歡一點兒都不摻假。

其其格教袁野說:塔拉,塔拉,聽媽媽的話兒,你喊——太姥姥、太姥姥……

袁野瞅著安辛氏笑,就是不說。

安辛氏說:他是聽懂了。看來啊,我還能活幾年,他還知道瞅我笑呢。要是小孩子見我就哭啊,那就快走嘍。

其其格:奶,看你說的,那都是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