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一樁殺人案背後會有這樣的家長裡短牽扯,本以為是夏守喪心病狂,卻沒成想,竟有如此隱情。原本激憤異常的百姓們這個時候卻反而安靜下來,一時之間陷入沉默。

論小民家長裡短那點事情,誰能比他們自己更清楚呢。將心比心,誰家沒有這點鬧心事。只不過,一般都是自家媳婦貼補孃家,可沒想到夏守的母親卻是貼補姊姊家,不提她聽信其姊挑撥離間,便是她讓自己兒子替林水頂罪這一條,那也是讓人難以接受。

更有甚者,與夏守遭遇相同的男人們此時已經對夏守有些同情。他們有些人將自己帶入其中,暗問自己是會忍氣吞聲,還是會學夏守,憤而殺人呢?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但不知不覺,他們已不再覺得是夏守一個人的過錯。

或者說,這個人可能也是被逼的走投無路,心力憔悴,方才犯下殺人大錯。

李承昭默默嘆息,心裡越發覺得以前的自己實在蠢的可憐,自以為讀書明義,知曉萬事,但此番碰見此事,他才真正明白‘紙上得來終覺淺’的含義。

父皇是對的,自己從來就不知道百姓要什麼,更不知道百姓的疾苦。

而晉陽也是沉默一會兒,方才一針見血道:“此人最大的痛苦不在於殺人,而是在於無法勸其母明事。其父其母,對其有養育教導之恩,他為人子,理應盡孝,明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但是他卻無能為力,相比較殺人,他更痛苦的是其母親的固執。”

李承昭微微思量這番話,心下更受打擊。他的姊姊,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看破事情本質,而自己還有點距離。

扶風縣令微微吸口氣,沉聲道:“你說的話,本官已經明瞭,但是你殺人卻是事實,你可認罪。”

“認罪。”夏守回答。

“走吧,沒什麼可看的了,此人一心求死,以命換命,求的是解脫。”晉陽沒興趣看下去了,在隨從們的保護下撤離現場。

此案到此並未結束,因為扶風縣令還會調查夏守所言是否為真,將來也好歸檔。不過,夏守殺人卻是事實,他難逃一死。

行在街上,李承昭沉默良久,方才道:“阿姊,你說怎會有如此蠢笨的婦人,已經嫁人,卻不為夫家考慮,反而接濟其姊姊家,這實在讓我看不明白。”

晉陽思量道:“在我看來,無非兩個原因。”

“願聞其詳。”李承昭請教。

晉陽道:“其一,那婦人本就蠢笨,相比較其丈夫,她更相信其姊姊的話。其二,她在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將來那夏家破敗,她也能去其姊姊家,得到一二照顧。”

“笑話。”李承昭譏諷道:“那林家可不是她孃家,再說,便是民間出嫁女兒,因為在夫家無所出而討好孃家子侄,以求將來能得其養老送終,但是忘恩負義之事卻也不少見。她有兒子,有丈夫,不信兒子卻相信其姊姊,簡直可笑。”

“確實可笑。”晉陽道:“但你想過麼,這就是百姓過的日子,這就是他們的疾苦。缺少教化,便會導致家破人亡。似今日我們所見這一樁案子,以結果而言,不算鬱悶。我曾聽說,在民間有男子嗜酒如命,爛賭無度,致使妻女倚門賣花。又曾聽說,有婦人不知檢點,背其夫而偷人,反過來卻聯合姦夫殺其丈夫,奪其家產,種種之事不一而足。”

聽完後,李承昭長嘆口氣,“阿姊,我現在明白了,果然還是不能坐而論道。”

“你明白就好。”晉陽看了看天色,說道:“不早了,我該回宮了,回去晚了,叫阿孃知道,怕是又要關我禁閉。你呢?”

“我?”李承昭道:“我想再走走,再看看。”

“行,你自己注意安全。”

“是。”

送走阿姊,李承昭帶著人在客棧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