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直到最後,君臣之間也沒有挑明。如同皇帝在朝會上沒有公開裴矩的罪行一樣,不是不能說,而是沒必要。所謂政治術語大都是如此的彎彎繞繞,與其說是默契,倒不如說是心有靈犀。

懂得都懂,不懂得也沒辦法。

杜如晦和薛收猜測到了真相,但是他們不可以問皇帝,更不能主動問,哪怕皇帝要告訴他們,他們也不可以發表任何的意見看法。

兩人各懷心思,走出皇城。

“杜兄覺得,下一個進入政事堂的會是誰?”薛收笑眯眯的問。

裴矩淘汰已經是既定事實,不論他如何掙扎也沒用。如果他不想體面,那就如同杜如晦說的那樣,那就幫他體面。

話又說回來,現在的裴矩,害怕的應該不是丟掉相位,而是皇帝對聞喜裴氏的惡感吧。

仔細想想,如此年輕的皇帝,一旦對聞喜裴氏心生厭惡,未來的幾十年,裴氏只怕要慘了。

杜如晦沉吟道:“此事,當由陛下決定,不是我等可以胡亂揣測的。”

“無妨,你我閒聊罷了,做不得數。”薛收道。

杜如晦斜睨他一眼,“怎麼的,你又想打賭?”

“正有此意。”

聞言,杜如晦有些無語。以往在陛下還沒登基的時候,他們這些潛邸之臣就喜歡打賭,有的時候是賭先帝會用哪個臣子,有的時候則是賭李建成等人會出什麼招。

自陛下登基之後,杜如晦就再也沒有打過賭,尤其是涉及朝政方面的事情。

因為,他對陛下,由一開始的親近,漸漸轉變為了敬重和臣服。

君臣二字,從來都不是嘴上說說的。

如果只是嘴上說說,那最後的下場絕對會很慘。

當今陛下,以弱冠之齡登基,手掌乾坤,一手操持軍政,剿滅突厥,這可不是一般的皇帝。

如果說對外軍事的成功,只能證明皇帝優秀的戰爭天賦,那麼這次對付洛州瘟疫,則將皇帝的政治手段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可不敢拿皇帝的決定當作打賭的由頭。

“事情多著呢,你若是精力旺盛,那就認真處理政事吧,別辜負了陛下對我們的信重。”

說完,他抬腳離去。

見狀,薛收一笑,低吟道:“老杜啊老杜,你果然是個很合格的競爭朋友啊。”

帝系內部,同樣有著激烈的競爭。

武將們是這樣,文臣也是如此。

而今,薛收和杜如晦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他們二人心裡沒有競爭之意,那才不正常。

裴府。

在經過御醫診治之後,裴矩很快恢復清醒。

他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兒子裴宣機和他獨處一室。

“事情敗露了。”

裴矩的第一句話,讓裴宣機臉色一白。

“怎麼會洩露的?”

“不知道,陛下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裴矩苦笑道:“要麼是暗查出來的,要麼是鄭氏背叛了我們,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怎麼會不重要!”裴宣機問道:“如果是鄭氏背叛我們,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矩闔目片刻,重新睜開眼,說道:“這些先放一放,鄭氏的事情,將來有時間和他們慢慢計較。當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取得陛下的諒解。否則,未來數十年,裴氏都將會越來越難熬。”

經此一事,裴矩算是看出來了,誰敢小看當今皇帝,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他有些得意了。

皇帝能擊敗太子、秦王,齊王,三位嫡子登基,豈會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裴宣機六神無主,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