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青怕他著涼,想給他加件衣服卻不能,想給他倒杯茶也不能。

墨跡字跡,可是印入清青眼中的每個字都是“痛”。

暮色時,清河進來了,“師父,寫些什麼?弟子幫您寫可好?”

“不,這個我自己寫。”

“那弟子先給您披件外袍。”

清青看看清河師兄,他的面容也成熟了許多,今年應該也有三十幾歲了。

“師父,飲杯熱茶,歇一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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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玉支撐著病弱的身體,斷斷續續的寫了兩日。

當年在清青看來枯燥乏味的咒語,而今卻用了平生最大的努力去記憶和背誦。鬼魂不用睡覺,兩日兩夜間她一次次的命令自己凝神專心,用最快的速度把那繁複冗長的咒語熟背下來了。

冰玉的精神越來越不濟,額頭上的虛汗就一直沒消過,還發著高燒。

清青一次次的哀求著他去休息,可他不肯,給清青講解煞歸咒。每一字、每一句,若遇到他也不懂之處,就會囑咐清青將來自己參悟揣摩。

清青強壓著悲傷,一直點頭答應。

終於都講解完了,冰玉露出一個釋然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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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陣秋風過,樹葉落地的聲音。

草木都知秋已到,即使再留戀,也要凋零,碾作成泥化作土了。

清青望著窗外一時失神,冰玉問:“是不是悶了?若是不放心,就去看看他,九年了……”

他誤會了,他以為她的片刻失神是在想念什麼別的男人。

真是誤會了,清青自從魂魄甦醒,從沒想念過司徒景瀾。不是健忘,而是但凡清青還有一點良心,看看面前冰玉的樣子,她都不會再分心給別人了。

那個坐擁後宮上百嬪妃的皇上,必然是活得很好,衣食無憂,子孫滿堂。可她面前的冰玉呢?九年,用鮮血供養她,奉獻了一切,耗盡了一切,他就快要死了。

清青坐在腳踏上,俯在他床邊,溫柔又鄭重的說:“師叔,我剛才只是在聽外面的落葉聲,沒有想別人,也永遠再不會去想別人……你好好養病,等你好了,我什麼都聽你的。做徒弟也好,做婢女也好,或者做……總之什麼都聽你的!再不離開你,永遠守著你!”

冰玉依舊不言語,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憂傷。

這些年,無論他的病痛多重,都是淡然平靜的面對,如今更是心願已了,就要安然的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

他不習慣去聽男女衷腸,更不想要什麼美好的憧憬,自欺欺人罷了。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再多的憧憬,再多的許諾,有何從兌現呢?

“師叔,休息一會吧,我在這裡守著你,你睡醒了馬上就能看見我。”

……

然而冰玉這一覺卻睡得太久了,昏迷不醒。

大約是他心願已了,一切都已經完成了,他的意念潰散了……

三天三夜,他沒有再睜開他的眼睛,氣若游絲,越來越弱。

清河知道師父已經是油盡燈枯,無力迴天,即將離世。

各位師叔也來看過了,都是嘆著氣搖了搖頭。清修之人把生死輪迴看得很淡,他們囑咐了清河幾句,派弟子去準備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