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雲天瞧著這些人的眼神飄忽,不似在戰場相遇時那般狠戾,其中多少還帶了一些懼怕和不安。便“嗤”了一聲,暗道落難鳳凰不如雞,在這不毛安西,便是高原勇桂,也要卸下那不可一世的偽裝,說到底,這不過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

“十戶長!”幾人向阿比行禮,阿比擺了擺手,“都來見過都護將軍!”

於是幾人吃了一驚,沒料到眼前便是整個安西的中流砥柱,當時便失聲無措,不知該如何自處,趙正道,“無妨,我只是來轉轉。”

村裡聽見了動靜,不知來了何方神聖,於是不少人都探頭探腦。有膽子大的便湊了過來,若不是玄甲軍攔著,怕是要把趙正圍個水洩不通。

“都護將軍!何時整訓?此處好雖好,但眼下並無農事,也全靠軍糧接濟。還不如讓我們去碎葉,拿些餉錢。便是三年後回來娶婆娘,也好有個本錢。”

“是啊,都護將軍!聽說是五抽二,可我們約茹人打仗,都是不分男女老幼,整茹開拔。抽去的人有餉錢,留下來的只能種地了。這可不太公允。”

趙正笑呵呵地看著他們,聽他們說話。赫連雲天卻不敢怠慢,一掃之前的輕視。他擔心人多手雜,萬一混了不懷好意的,護不得趙正周全,每每趙正要動,他都趕前一步,擋在身側,雙眼更是虎視眈眈,搜尋著一切可疑的目標。

也不怪他如臨大敵,面前這些人,去年還是趙正的頭號大敵。如今放下兵刃,也依然不能讓人輕易放心。

“侯爺!”他輕聲道:“此處複雜,不宜久留。”

趙正沒理他,高聲道:“我倒是想讓各位打著我大唐戰旗,重操舊業。可碎葉那處,不也是與象雄交惡麼。怎麼說?我還能趕著你們去和象雄打仗?此番碎葉輪換駐防,防的是大食。要不了那麼多人,況且軍中操練打仗不比你們在約茹。唐軍軍紀極嚴,各位若是抽中了入役籤,也別怪我趙元良醜話說到前頭。”

他呶了呶嘴,赫連雲天會意,從一處坐騎上取下了拍刃,遞了過來。

趙正操著那拍刃,杵在了地上,道:“各位可識此物?”

圍觀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安西軍的拍刃陣,約茹怕是沒有不識的。便如右武衛常年與下勇武軍交手,約茹人便常與安西軍對陣。當年老贊普親征安西,衛茹萬餘人、約茹兩萬人,在疏勒城下被安西軍三千拍刃手擊潰,後被安西鐵騎追殺上百里,一路哭爹喊娘、丟盔棄甲,顏面盡失。

“此乃軍中法器!”趙正一手持刃,一手叉腰道:“此器專斬不從軍令者,臨敵怯戰者。凡斃於拍刃者,無不筋骨俱碎。各位想好,我大唐軍隊作戰,首殺的不是敵人,而是惑亂軍心者。那拍刃手如牆一般,便就站在各位的身後……”

有那麼幾個被趙正這架勢唬住的,禁不住地回過頭,看了看身後。

趙正笑了笑,把拍刃還給了赫連雲天,伸了伸手,道:“行了,還是得看各位運氣。每月兩貫錢,可沒那麼好拿!”

阿比見趙正連嚇唬帶哄騙,臉不紅心不跳的模樣,一時忍俊不禁,笑出了聲來,“都護將軍,天色不早了,不若便就留在新裡吃了再走吧!”

“正合我意!”趙正挺欣賞這約茹漢子的態度,於是大手一揮,“在前領路!”

赫連雲天齜牙咧嘴,連忙給身邊幾個弟兄使眼色。眾人護著趙正,赫連雲天勸:“侯爺,吃完都天黑了!這一路,可不安全!”

“有甚不安全的。”趙正心大到無邊,哈哈大笑,“安西眼下還有匪不成?”

赫連雲天邊走心裡邊埋怨,如今總算知道胡司法是為何不想留在龜茲了,寧願跑去庭州和趙司功為伴。在侯爺身邊,那是蹚雷啊,總覺著周遭涼颼颼的,彷佛總有一萬雙眼睛注視著自己。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趙正隨著阿比到了渠邊一座土屋,玄甲軍眾人不放心,裡裡外外搜了一圈,只見一個女子,便再無旁人,於是分了東南西北各處把守盯控。

曲娜不知有貴客光臨,只看黑甲唐軍在屋裡警惕地繞了一圈,便進來個面紅齒白,貴氣逼人的漢人,當時便侷促地行禮,趙正連忙擺手,“松女免禮,今晚吃什麼?”

“糌……糌粑。”曲娜一邊說,一邊向屋外看了一眼。

“別愣著了,去準備些好吃的。前幾日不是分了些羊油麼?炸些果子來!”阿比用衣袖抹了抹胡凳,趙正也不客氣,坐下剛想說別整那有的沒的,糌粑挺好,愛吃!趕緊來上一碗的時候,卻見曲娜的視線還未收回來。

“曲娜……”阿比的語氣有些埋怨,語氣加重了幾分,“這是都護將軍!”

曲娜回過神來,連忙從剛剛炒好糌粑的鍋裡盛了一碗炒麥粉,又麻利地打了一壺茶,遞上了桌來。

“這……”阿比顯然有些尷尬,看向趙正的時候,臉上滿是歉意。

趙正準確地捕捉到了這女子的失態,好奇地問道:“松女是在等人?”

“不……不是……”曲娜眼神有些慌亂,可嘴上卻十分堅定:“都護將軍,你可知道趙將軍?他今日可當值?”

趙正聽了一愣,這不巧了麼?

“軍中姓趙的可多了!不知松女說的是哪一個?”

“便是……便是……”曲娜捏著衣角,剛想開口,卻忽然聽見屋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響。不一會兒,便聽一人粗狂地在屋外喊道:“曲娜妹子,糌粑可得了……”

那聲音未落,卻又“咦”了一聲,驚疑道:“怎地你們也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