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賀相山跪直了身子道,“大周公主雖然尊貴,可她一無父二無母,縱然聖人待她好,可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也只是個孤零零的可憐人。”

“可若到了賀家,此後,臣便不是她的舅父,而是她的親父,臣妻宋氏便是她的親母。做個父母疼愛、兄姊友善的賀家女有何不好?”

“砰”地一聲,皇帝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盞,猛地摔到賀相山身前,那上好的青瓷盞便在地上碎成千萬瓣,飛濺起的碎片甚而劃破了賀相山的臉。

“賀相山,你可真敢說!”皇帝怒極反笑。

宮廷之中,束縛極多又明爭暗鬥,他在宮中長大,自然深有體會。

可敢在皇帝面前直言這一點的,也就他賀相山一個。

賀相山跪伏請罪:“是臣逾矩了。可臣只想遵太子妃遺願,讓這孩子同普通人家一般的孩童,自在開心地長大,還請聖人諒解。”

皇帝看著伏在地上的賀相山,沉默不語。

他本以為這孩子是男孩,那自然是不能留的。可如今既然只是個女兒,那便無定要取她性命的必要了。

至於這孩子到底何去何從,他也並不真正在意。

正如賀相山所說,在世人眼中,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已經死了。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多此一舉,為她正名?

只是,賀相山若想如願,不想付出些代價是不成的。

皇帝指尖在桌面輕點,垂眸瞧著賀相山,只沉吟不語,大殿之內靜得似乎能聽到陽光穿過窗欞,落於地上的聲音。

賀相山的呼吸微重,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抬頭看向皇帝:“聖人,臣自請辭官,帶賀氏族人迴歸祖籍臨川,還望聖人恩准。”

皇帝心中笑了,面上卻是挑眉不解:“朕初初登位,賀卿便要辭官請歸,這又是何道理?”

賀相山垂下頭,恭敬回道:“臣不敢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賀氏本就起於臨川,自前朝覆滅之後,先祖曾有令,賀氏當安於此地。”

“後來先父不甘於此,率族人入郢都,家中又機緣巧合下出了個太子妃,賀氏一族才在郢都紮下根來。”

“只經此一亂後,賀氏一族元氣大傷,因而臣與族老們商議,還是謹遵先祖之令,迴歸祖籍之地休養生息。”

“如此?”皇帝悠悠一笑,“朕雖看重賀卿才幹,可你若當真堅持如此,朕卻不好挽留了。”

言下之意,便是準了,如此爽快。

賀相山瞭然,叩首道:“多謝聖人恩准。”

“那先太子之女……”

“什麼先太子之女?”皇帝疑道,“從此之後,這世上,只有你賀家的七娘子了。”

賀氏若要養這孩子,那她此後只能是賀家人,皇室之中,便再無此人。

賀相山走出大殿,冷風一吹,這才發覺自己已然出了一身汗。

若不是太子妃身邊倖存下來的那名老媼暗中給他傳了信,他怕是還以為皇帝不知此事。

賀氏以及令姜若想全身而退,怕是難了。

如今,雖是拿了賀氏舉族遷回做交換,可這本也是他的考量。在如今這位手下,賀氏強留郢都未必落得了好,不如就此歸去。

只可惜,那老媼到底還是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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