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眾人不由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待看清其人時,人群之中不由咋舌一片。

能坐於永安公主之側的西蕃僧人,除了那傳說中的西蕃國師陀持大師,還能有誰?

聽聞陀持大師在西蕃地位超然,不僅是那傳說中的生根活佛,更是密宗的第十七代傳法者。這樣的人,對佛法的感悟定然不同尋常僧人,提出的疑惑,也定然能非常人所能解。

而惠明法師則是禪宗傳法者,傳承了達摩禪的正統。他從小便慧根極深,至性淳一,為人更是博聞多識,能得眾妙會於心。

聽經的眾人眼中迸出強烈的好奇之色,若能聽兩人辯上一辯,當真是人生至幸。

惠明法師見提問之人乃是陀持,倒也不驚訝,而是起身合掌朝他回了一禮:“解惑倒不敢當。大師與貧僧同是追尋佛家無上妙意,雖不同宗,然而終究殊途同歸。大師若是有問,儘可指教便是。”

陀持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便至高臺於法師辯上一辯,可否?”

“自是求之不得。”

陀持在眾人的注視下登上高臺,與惠明相對一禮,而後盤膝坐下,問道:“法師方才言,修行成佛是靠頓悟?”

“確實。”惠明微微頷首,“貧僧以為,修行不在外循,而靠內心頓悟。若是固守次第,這是心外求法。”

陀持略微搖頭:“我卻以為成佛悟道要依次第逐步修行。就如世人登山一般,需得一步一個臺階方能到達山頂。倘若不依靠次第,而是僅憑突然之間成佛悟道,又該往什麼方向去修?”

面對他的質疑,惠明神色平靜:“沒有方向才有頓悟,如若堅持固定方向,那是以有為法求有為法,永遠沒有出離的盡頭。”

“若不依次第修行,僧人平時幹些什麼呢,豈不是什麼也不用幹了?”

“聽從自己內心,過常人生活即可。吃飯、挑水、劈柴,處處皆是修行,不必著相,更不必刻意去修。”

“那出家人和在家人還有什麼區別?”

“本就沒有區別。”

……

兩人一來一往,盡顯高僧大師風範,然而問題卻愈發深入起來。

蕭令姜雖修道但對佛家卻也不是絲毫不通,這兩人辯的,說白了是在問修行成佛是靠“漸悟”還是“頓悟”。

陀持大師乃密宗傳法者,認為當以嚴密複雜的儀軌按照次第逐級修煉,最終達到即身成佛的成就。而作為禪宗翹楚的惠能法師,則追求明心見性,直指人心,強調頓悟,這是非常難成就的。

她慢悠悠地飲了一杯茶,這個問題無所謂對錯,他們雙方各有其理,聽者也不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只是……

蕭令姜抬頭瞧了瞧天色,兩人短時間內怕是得不出結論來。

果然,陀持與惠明這一問一答,便是連辯了三日,甚而又由此論到了善惡。

惠能法師道:“一個人應當做到“無念”,既要排除惡念,亦要排除善念。因為惡念固然會將人導向惡道,但善念也會讓人生出牽掛,構成塵障。”

陀持大師卻又道:“如若完全排除善惡之念,卻又想認識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是不可能的。自認“無念”,實則念頭已起。而沒有善惡之念,卻又能分出是非善惡那就更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