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丟擲些線索,偏偏於此時恰巧出現的永穆公主,必然引起朝廷警惕。

皇室所謂的親情呀,又有多少能抵得住利益權勢的試探呢?

若真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聖人前面兩位嫡子,怎麼就沒能得到一個好的結局?

養在身邊幾十年的嫡子尚且如此,更遑論一個流落江湖多年,不曾抱過、養過的女兒。

皇后或許還會有慈母之心,對嫡長女心存愧疚,添些補償的心思。

可就今上處置前面兩個兒子的手段來看,他可不是什麼能期許的慈父。

至於裴攸擔憂的其他……

賀令姜笑道:“若是能得機緣,奪回自己的身軀,你再來助我洗清汙名,不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畢竟,北境荒人那一亂的真相到底為何,沒有比鎮北王父子更清楚的了。

背後或許真少不了神宮在翻雲覆雨,但真正的蕭姮確然是一人獨斬了那帶頭作亂的頭領,這才平定了這場動亂,讓在前線與北狄作戰的鎮北軍再無後顧之憂。

其間來龍去脈,鎮北王父子以及麾下將士,皆可為證。

蕭姮師徒與鎮北王府來往多年,她的秉性為人,鎮北王父子是清楚的。

可也正因著這一點,他們只需放些似是而非的線索,即便不直指蕭姮這幅身軀,也足以引得聖人對她生疑。

她先前就說過,這位聖人,是自負且又多疑的。

自負有自負的弱點,多疑也有多疑的好處。

至於那皇室中的溫情,是她從未擁有過的東西,亦是她也從來不會去期許奢望的。

她若能奪回身軀,只要軀殼尚全、性命安好就行,至於旁人疑慮,與她無干。因為她從未想過,要去皇室之中謀一灣溫情。

她若是不能奪回……

賀令姜眯了眯眼睛,也沒有便宜旁人,讓人藉著作威作福的道理。

裴攸眸中一鬆,瞧著她捏著筆桿蔥白手指,緩緩一笑:“是我著相了……”

經此一遭,他唯恐她再受了傷害,便是連她那幅如今叫人佔了去的軀體,都不忍讓她負了汙名。

卻也忘了,真正的蕭姮,又何曾懼過這世間坎坷?

他眼光微移,靜靜瞧著垂頭寫信的賀令姜。

燭火微曳,輕輕晃動,一如他跳動的心房。

他竟不知,她在北境遭了這樣一番生死大劫,淪落到寄魂他人之軀的地步。

如若當時,他能及時回來,或派人跟在她身後護著……

她也不會如此,她便能還是那個他記憶中的阿姮,還是那個瀟灑肆意、來去自如的阿姮,無懼日光,亦不需遮掩。

裴攸眼中不由一痛。

賀令姜似有所覺,側首對上了他的視線。

面前的裴攸,眼中湧著沉沉的痛色,是那個一劍破法、沉穩肅重的北境世子,從未有過的模樣。

她不由一愣,沉默了幾息,方緩緩道:“阿裴,這是我命中之劫。你擋不得,旁人擋不得,便是連我師父他,也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