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回了市區,黃晚庭如約趕到了她和許柒夏提前約好的商場,而謝萍也對這次的旅程很是滿意。

唯一不夠盡興的人似乎只有梁呈。

謝萍幾次打眼去看時,都發現兩眼空洞的梁呈默默跟在自己身邊,一臉的心事重重。

她想在細節裡融入對於這個慢熱孩子盡可能多的關愛,但是這個度卻是難以掌握的,況且也確實存在著自己玩high了轉頭把梁呈忘在腦後的可能。

對此,謝萍實在是有些愧疚:“小呈,你是不是沒玩好?這一路又是拍照又是搬行李的,阿姨疏忽了。這樣,寒假的時候你來安排,我們都聽你的。”

“不用了阿姨,高三沒有寒假,就過年的幾天時間。晚晚她應該有她自己的打算,我不想因為我打亂她的計劃。”

經過昨天一晚上的輾轉反側和心潮湧動,梁呈已經想好了。

他應該站在她的一邊,幫助她達成心中所願。如果她現階段的願望是穩坐全校第一,那他不僅不能拖後腿,還應該想方設法地幫她阻攔掉一些不必要的活動和安排才是。

當然,這其中應該也包括他這悄然出土發芽的心動,如果只顧自己的一時開心就沒頭沒腦地說出來,怕是隻會徒增她的煩惱吧。

“你,你叫晚晚什麼?”謝萍掏了掏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梁呈這孩子太過慢熱,從來叫的都是“黃晚庭”,謝萍一度感慨,沒有叫她班長或者同學都已經是很給長輩們面子了。

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昨天在古鎮被以前的同班同學堵住了,他們抓著我打人的事情不放,最後還是晚晚及時出現,趕走了他們。後來她說了很多,一直在開解我。”他還是不敢當面叫她,但是在與旁人說話聊天的過程裡總該能展露一下他這真實的內心了吧。

或許只有藉著這樣最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才敢把那點點想靠近的小心思宣之於口。

“謝阿姨,我這個臭脾氣您也知道,不瞞您說,一直以來我也沒什麼特別要好的朋友。晚晚是第一個相信我的人,我嘴上不好意思承認,但其實已經把她當成我最好的朋友了。”梁呈故意吸了一吸鼻子,做出一副很是感動,卻又顧忌很多的樣子來,“我這麼叫她,您是不是不太高興?”不就是裝柔弱扮可憐博同情嘛,年輕人有得是手段!梁呈安慰著自己,他又沒把心思往壞處使,這樣沒什麼的。

兩個孩子和睦相處那是謝萍一直樂於見到的,她沒有多想,只是品咂著梁呈這話裡的意思:“小呈啊,阿姨問你,你實話實說。當時你打架那事兒,不是無緣無故的對不對?”

面對謝萍這樣關切自己又不會明顯戴著有色眼鏡的長輩,梁呈收斂起了所有的鋒芒,第一次正面回答了那件事的始末。

“嗯。他們多次聚眾在廁所毆打我當時的同桌,扒他衣服,用煙頭燙在人身上並不顯眼的位置。我出手打人是我的不對,可他們也絕對不是什麼清清白白的受害者,是欺淩侮辱同學的混蛋,惡性霸淩事件的始作俑者。這樣的人,我只恨沒能一拳打死他們。”

實情果然不一般,也和梁遠盛提及此事時的情景大不相同。畢竟,連當父親的人當時都一臉的失望外加頹喪,謝萍也就沒有往深處想過,下意識地只當是少年人的一時沖動,又或是孩子們之間的尋常口角紛爭沒得到及時的調解,這才像滾雪球一樣最終鬧得越來越大。

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滿眼心疼地看向自己面前這個低著頭,難掩憤恨不甘的男孩:“那這事,這事你怎麼不和你爸爸媽媽說清楚呢?他們一直都認為是你……”

“他們給我這個機會了嗎?”時至今日,他仍然不能完全心平氣和地回想那件事,“僅憑著一段監控影片,老師同學,還有我的爸媽,都認定了我才是那個沒事找事的問題少年。我又能說什麼,證據確鑿,別說是黃河,就是跳進恆河水也洗不清。”

如果說那四個霸淩者是主謀,原本是受害者最後卻又一言不發的是臨陣脫逃的逃兵,那那些是非不分,打著正義旗號的他的所謂親近之人就是幫兇。是一群比主謀還要心狠手辣,不講人情的兇手!而他們的所作所為,比那個逃兵還要令人心寒!

“孩子,你,你這什麼都不說,有苦自己吃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啊。”謝萍攬住少年人的肩膀,再也剋制不住地輕輕拍著,“阿姨這就給你爸爸打電話,我和梁總說清楚。”

梁呈將謝萍攔了下來。他說,願意相信他的人不用多說,不願意相信他的人說得再多也是白費口水。更何況,這事都過去了,既然無法改變,那麼再次提起只會讓他愈發心氣難平。

梁呈沒有說的是,他依舊有著不甘和憤恨,可就在昨天,他的生活裡不再是那些把他困住的灰暗情緒了。

人生就應該這樣,哪怕基調是大量鋪排開來的黑白灰,也不能阻止五顏六色的處處綻放。

梁呈一直都知道,只是知易行難,大道理人人都會講,但想要逃脫情緒的沼澤,實在是很難很難。直到,黃晚庭出現了。

他終於再次有了一個期待明天的理由,是比以前更堅實更有奔頭的理由。

那麼,再執著於塵埃落定的過去,還有任何意義嗎?

不了,不會再有任何意義。

他要努力變得更好,要成為足夠匹配得上黃晚庭那樣優秀的人才行。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想做小時候那個柔弱無能,只知道被動站在原地等待的人了。

他要被人堅定地選擇,也要有堅定做出選擇的能耐。

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不用再借助外力,只憑著自己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還有,此時此刻牽動他全部心腸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