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陳開一行人以江寧城為核心,又逛了幾個幾個地方,在江寧的行程,只剩下最後一站:應夏學宮。

應夏學宮的前身是新漢學宮,在數十年的戰亂中已經被破壞,先帝高宗皇帝即位後開始恢復,三年前,二皇子寧王就封江寧後,在新漢學宮原址上修復擴建後,改為應夏學宮。

前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兩晉始,佛、道漸起,到了前朝,一代大家韓推之在先帝的支援下,掀起古文復興,意圖重振儒家聲威,奈何成效甚微。

大夏重儒,太祖重開科舉,召令各地修建官學,教授儒家經典,穩定局面之後,逐漸調整科舉內容,奉儒家為尊,這才有了應夏學宮。

然而皇帝尊儒,無論從情感上還是利益上,都與門閥大族不合,這也是為什麼學宮召令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頒佈,但江寧這樣的首府之地的學宮,卻仍是拖了十幾年才重新開教,直到寧王就封,才算真正建成,其中艱難,可見一斑。

官學無疑是順應統治者意志的,就陳開所知,皇權不斷集中也是歷史大勢,所以官學也可以說是完全順應當下時代的教育方式。

陳開雖然教授了這些學生現代學科的知識,但他不願意讓他們成為這個時代的瘋子,被這個時代孤立,所以他決定帶學生在應夏學宮遊歷,聽學,名曰觀摩學習,讓學生不至於脫離社會現實,就他自己,也算參加一次活態博物館的旅行。

拜訪的帖子三天前就遞過去了,對方還專門派人到留白居回覆,表示歡迎。作為官方學院,對不知名的鄉野私塾,能夠拿出這麼好的態度,出乎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

夏立以來,儒學與大族家學、寒門子與世家子的對抗上,從未站過上風。

自己這幫子人好歹也入了讀書人的門檻,儘管是不出名的鄉野私塾,也是他們需要拉攏的階層。

寒門子弟或多或少地也看明白了當下局勢,要想撼動門閥統治,必須要抱緊皇帝的大腿,聯合起來,才有希望。

當然,這裡所說的“寒門子弟”,指的是能讀的起書的這一階層,至於更底層的人,連拼搏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歷史的洪流中逆來順受。

一行人早早起床,吃過早飯,便向老杏街那邊走去。

“少主胸中所擬,真是精妙至極!這幾天看似漫無目的閒逛,實則是大有深意啊!”錢定方於這幾日,頗有所得,行走間,與陳開閒聊起來。

“呵呵,無緣無故,定方幹嘛給我戴這高帽子。”

陳開淡淡地回到,錢定方只以為這是要考教自己。

“第一天我們去了落月寺,看的是佛家文化;第二天我們去了停雲觀,領略了道家風采,然後我們又分別逛了烏衣巷,錦衣巷,布衣巷,這又分別是高門貴族、豪門商賈、市井百姓不同的寫照,還專門跑到城外莊子上待了一天,看農戶種地,再加上今天要去的應夏學宮,從現實上,士商工農的生活狀態盡入眼中,從精神上,儒釋道三家最主流思想也都有了解,他們這個年齡,只要有心去體悟,單是這份見識,就已經比大多數人強的太多,若是再有些運氣,成就絕不會太低!”

“呵,定方既已理解我在這其中的心思,那這一路的考校和引導工作也就交給定方了!”陳開樂的身邊人手堪用,直接丟了差事。

錢定方愣了愣,才十分無奈地領命,心中腹誹,少主不地道啊,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說甩就甩給他了。

正當他發愣的時候,一直跟的比較近的羅丁兒開口了,“錢先生,我覺得他們能去思考和體悟到您說的這些東西,已經很不錯了,又會算術,比我們家掌櫃都不差,他們要是出去做事,一定有不小的成就,為什麼還要有些運氣?”

錢定方看了一眼自家少主,見少主沒有講話的意思,便斟酌詞句道:“你們雖然有了見識和能力,但是做事的機會還是掌握在別人的手裡,你就不說了,羅員外好歹有些家底。他們呢,文、武、商,三條路,憑他們自己,那一條能走的通?出仕要門路,習武要名師,經商要本錢,以他們的出身和家底,要是沒點運氣,要成事,何其難啊!”

“那朝廷不是重開了科舉嗎,只要能中舉,不就能當官了,然後慢慢升唄?”

“呵呵,開科至今,已歷近四十年,算上加開的恩科,計二十一,取仕三千餘人。據我所知,這其中出身寒門者不足百人,且中舉補缺後,最終也都投入高門大族之下,與奴婢無異。”錢定方輕嘆一口氣。

“啊,就沒有一個人例外嗎?”

“有一個例外!”接話的是陳開,“那就是定方,定方是渠正三年的進士之一,補的是岐州岐公縣縣令,三年後因考評不佳,調任時為邊鎮的秦州鳳谷縣,此後幾年,又逐漸被貶為抄寫文書的吏員,定方心氣傲,棄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