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夫子有意讓陳開認識梁承,陳開便也順水推舟,三人煮茶夜話,說美食風味,談商賈之道,探討教化推行,引申陳開所講的那些奇怪雜學…

只是彼此都很有默契地避開政治這個話題。

梁承被陳開展現出的東西吸引,陳開也驚異於梁承對事物的認知和接受能力。

他講經濟理論,梁承能聯絡到一些改革家和商道先賢的事蹟,他開講物理知識,梁承能扯到《墨經》《考工記》…裡的隻言片語;他講到學派之爭、學科構架,梁承欣然表示贊同,並沒有做某一家的支持者…

張老夫子精深儒道,但梁承顯然不是隻認儒學一家,偶爾還用其他學派觀點,與老師辯駁一番。

夜很長,三人聊得也很久,臨近三更天,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梁承又在書院呆了一天,放學之後,向找老夫子和陳開辭行,回江寧而去。

“爺跟那位世子如此投契,怕是不太好!”出了書院,名為一顧的老僕,猶豫很久,還是開了口。

梁承皺起眉頭,沒有說著諸如‘我還不能有個朋友’之類的脾氣話,他知道傳言中快意恩仇的江湖都還有身不由己的說法,何況廟堂之上。

他想起昨晚淺淺提到的,關於人一生的意義,陳開那漫不經心的隨意答案。

自由,或者毀滅。

然後他笑了一下,沒有搭理一顧,因為他不想。

有人離開,有人來。

就在梁承主僕二人走了沒多久,石牛縣的新任捕頭——馮世図來到了虞子村。

他慢慢地穿過這個讓他感覺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哪裡奇怪的村子,期間,有村民遠遠地對著他指指點點,然後感覺回到家裡,關上門。

馮世図已經習慣了,身為捕頭,他到的地方,總有不祥發生。

慢慢地來到村頭的書院,這是他從幾個地皮哪裡查來的線索,癩疤子死的時候,有人看見一個小偷去找過癩疤子,後來,那個小偷像是忽然從城裡消失了,幾經打探,他拼湊出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小偷在癩疤子死後不久,進了這裡的學堂,只在晚上回到城裡的破廟。

要抓那個偷兒很簡單,但他覺得這不是事情的關鍵,所以他來到了書院。

並沒有著急進去,他繞著小小的書院轉了一圈,然而他沒有發現,書院不遠的地方,陳重正遠遠地看著他。

看見馮世図準備進去,陳重猶豫了一下,轉身往醫館去找少主。

他聽少主說過,張老夫子曾經再朝為官,好像是犯了什麼事,才離開京城來到鄉下,如果牽涉到朝堂政治,他不敢貿然出手。

“捕快?”陳開也有些驚奇,他只是聽師傅隨口提過一嘴張老頭的來歷,沒有去調查什麼,因為他覺得沒必要,是不是‘壞人’,他當然能夠判斷。

“是,看起來至少身懷一品武藝,不是一般的捕快,而且,前兩天我在店門口看見過他!”

“擁有一品武藝在身的捕快一般都是什麼級別?”

“刑部八大總捕,只有四個有一品的實力,而這四個裡,聽說只有兩個一品大成,以境界論,和我差不多。當然這是正規出身,那天那個姓陸這種野路子,不算。”

“那人是正規出身?”

陳重點點頭:“看著是極有經驗的老道捕快,所以我先來請示少主。”

“走吧,去看看什麼情況。”

刑部總捕級別的?來拿張老頭?牽連到政治大案還是別的什麼,陳開一時拿不準,但放著張老頭被帶走,他肯定做不到。

而另一邊,馮世図進了書院,看到正在整理典籍的老頭,呆立在哪裡,不知道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

張老夫子抬頭看到馮世図也是一怔,握書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睛裡流出包含了疑惑、不捨、仇恨交織的複雜神色。

良久,他撥出了一口氣,凜然站直了身體:“你現在又要來抓我了嗎?”

馮世図眼裡閃過痛苦,拱手說道:“馮某現任石牛縣衙總捕,在調查一件命案,打擾張…老先生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張老夫子握書的手抬了抬,像是想要將手裡的書朝那個背影砸去,卻終究沒有出手,直到馮世図走去院子,消失在眼前,他被某些回憶侵蝕了全身力氣,癱坐進竹椅裡。

出來的馮世図沒有那麼多的情緒,因為他很快就撞上了陳開二人。

他看了看眼前的這對主僕,又回頭看了看書院方向,率先發問:“你們跟這書院什麼關係?”

“我們是書院先生。”陳開說道,陳重雖然現在不是,但很快就是,然後他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來書院幹什麼?”

“書院先生?”馮世図皺起眉頭,一個半大少年,一個明顯是隨從的華髮老漢,會是書院先生,在看看陳重的身形容貌,他從胸前掏出象徵身份的令牌,朗聲道:“縣衙總捕馮世図,我現在懷疑你們與石牛縣近期發生的兩大命案有關係,跟我去一趟捕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