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雪三十六度

「森雪三十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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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蓋在森林的雪,是人的體溫。

我踩在雪上,雪熱過我,於是我先融化。

麋鹿朝我奔來,撞倒一棵樹,我想鹿哪來這麼大的力氣,百年老樹也因他的橫沖直撞而倒下。

我問木屋裡的老神仙,他說不是麋鹿力氣大,是樹不想活了,從來都是雪落在他身上,臨到終了,他想倒在雪裡。

這松軟的,晶瑩的,溫熱的新雪,像流沙一般包裹著連根拔起的大樹。

於是樹也開始融化,我嗅到草木蒸騰的香氣,也許春天將至。

我低頭看手,又抬頭望天,那麼大的天空,我用手就能遮住,有什麼了不起的。

老神仙笑了,他說,你的手都透明瞭,什麼也遮不住了。

我跟著他笑,透明蔓延到小臂、大臂,我會化作這林間萬物嗎?我很興奮,我迫不及待地與森林融為一體。

老神仙駕雲而來,我瞧著他,雲也像雪,只是更虛幻,更飄渺。

他扯走了我身上的木頭,說是要拿去當柴燒。

我沒有手了。

老神仙不講道義。

他依舊笑盈盈地,用木頭拍拍自己的掌心,我想起了背不出課文時那位怒極反笑的語文老師。

你這一生,都沒法低頭。他說。

所以你從沒看清自己。

融化,繼續融化。

我的視野永遠都是36度,為什麼我低不了頭?

全身都彙入雪地裡那刻,我想起來了。

存活三十六小時,一日陰雲,半日晴。

原來,我只是一捧雪人。

……

溫讓放下記號筆,目光落在最後一行的落款處。

明明是這麼清冽又跳脫的文字,作者卻有個可愛的筆名,叫果果。

果果。

他輕念出聲。

圓潤朗朗的發音,和記憶中那個清瘦卻有力量的少女重合起來。

都說要了解一個人,就要去觸碰對方的精神世界。文字是通往她的世界的大門,讀完最新的一篇,他才勉強夠格徘徊在大門口。

第一次知道她的小名叫果果,還是高一開學,溫廉和他同一天開學,華悅去送了,溫霖工作走不開,讓溫讓自己坐車去學校。

短暫脫離父母的監視,溫讓一身輕松,他難得讓司機開了車載藍芽,放了幾首老歌。

學校路段太過擁擠,十多分鐘過去,前方車輛依舊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