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麼說?”

“他們只喜歡聽話的機器,一旦機器有了自己的意識,就預設報廢了。”

這樣的比喻,高幸一聽就懂,在她沉默思考之時,溫讓挑了一盒鮮嫩的草莓放進購物車,正要去選其他的水果,袖子被拉住了。

“那他們不允許你有自由的思想嗎?”

“可以這麼說。”溫讓自嘲地一笑,“不過自由對以前的我來說,也沒那麼重要。”

“獨立天地間,清風灑蘭雪。”

高幸的記憶裡一直存著這句詩,她曾將它默寫在摘錄本的首頁,也曾是她低谷時期對自己的告誡。

而這句詩,也曾是溫讓作為學生代表,在高考前的百日誓師大會上念過的。

巧合的是,在他念出這句話的前一天,高幸因為週考成績不好,情緒低落了許久,草稿紙上寫滿了這首李白的《別魯頌》。

沒人知道當高幸聽到溫讓用淡定的語氣念出這句詩時,她有多震驚。

週考失利的挫敗感蕩然無存,她只想繼續拼命,拼命地追趕上那個站在升旗臺左側的少年。

他在發光,她也不能暗淡。

高幸站在排列整齊的人群中,大家都穿著一樣普通的校服,百日倒計時的緊迫感,每天堆積成山寫到崩潰的試卷,時時刻刻都在上升下落的考試分數,搓磨著少年心性。

高三下學期,早自習時間提前,晚自習時間延後,睡眠時間嚴重不足,學生們的臉上無一例外都帶著麻木的疲憊,可是在這疲憊之中,又藏了些對未來的期待,對將要結束這場青春遊戲的渴望,以及,在這個一切都還沒定型,一切都還來得及的年紀,所獨有的那股向上的勁兒。

就是這股勁兒,支撐著他們共同走向那個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未來。

18歲的少女微微揚起頭,一眨不眨地盯著臺上的少年。

幹淨,挺拔,如松如竹。

清風灑蘭雪。

明明他可以念出大眾接受度更高的詩句,諸如“梅花香自苦寒來”、“天生我材必有用”之類的,偏偏選了李白冷門的一首。

也是高幸很喜歡的一首 。

而現在,八年過去,曾經仰望的少年就在自己面前,和她一同逛著超市,聊著瑣碎話題,挑選今晚做飯的食材。

她忽然很想知道,為什麼是那句詩,為什麼不是其他的。

可就在溫讓聽到她念出這句詩後,他明顯愣了一下,“你還記得?”

“我記性很好的。”高幸說。

“這句詩是我寫發言稿前,在校報上看到的。”溫讓說。

他們就讀的高中有自己的文學校報,月刊,每個月都會提前發布徵稿主題,全市在讀高中生都可以投稿。

高幸思索了一番,“你說的,該不會是‘樹山’那版吧?”

“對。”溫讓說道,“我記憶中,那版的封面就是綠色的,主題是‘樹山’,裡面登了十篇文章,其他的文章都是實名制的,只有一篇,用的筆名。”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高幸還是按捺住內心的驚喜,問道,“筆名是什麼?”

“果果。”

如果高幸足夠仔細,便會發現,溫讓的發音並不字正腔圓,有些吞音,尾音也輕微上揚,比起正常的回答,似乎更像在叫一個親暱的人。

可惜她被這聲“果果”沖昏了頭腦,直愣愣地應了聲,“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