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與北荒相比,南齊自來富庶,因為錢糧不缺,北荒行商甚至有小兒歌謠唱南齊:舍了牛和馬,換彼玉吞金。四面田地去,糧結串串新。

只是這富庶並沒有分到每個人頭上。先帝在時,極為看中世家,又對心腹臣子十分優容,使得南齊之地,十之八九都在權貴手裡。先帝靠著他們很是享受了許多年,等他去了,這些手下的錢簍子已然被養的忘記了身份,對新皇帝很有些託大欺生的意思。

燕決不管私底下手段如何,明面上總做出個溫和的態度,他剛上位時根基不穩,自然要倚靠前朝的老臣,可做了幾年皇帝後,看這些人就越發容忍不得,這次災情,下頭的世家豪門又怠惰憊懶,手裡把持著大筆的錢糧,可到他面前哭窮的聲音就沒有斷過。燕決斥責了兩回,便有人私下抱怨,甚至說出很不成體統的話來。

“陛下是想給他們個教訓?”燕淩語氣裡透著輕快,皇帝微微一笑,她心裡一頓,又換了個問題,“還是給他們徹底鬆鬆骨頭?”

皇帝手裡捏著串桃木做的珠子,骨碌碌滾過一圈,這才開口說道:“朕是想著這事不宜太急,先把老的動一動,剩下的人若是能迷途知返,也不必過於嚴苛,畢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

燕淩面上泛笑,心裡卻暗暗腹誹,皇帝早年裝老實,現在又開始裝慈悲,裝的時間長了,自己都快信了,還不必過於嚴苛,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麼折騰呢。

不過多折騰折騰也是好事,她摸了摸手上的鐲子,先皇都去了好幾年了,那些還一心想著他的臣子也該去底下服侍服侍他,不然留在這裡也是貪權斂財,惹其他人不痛快。

“陛下想先動哪個?”燕淩饒有興致地問道,“是杜還是李?”

皇帝頭偏了偏,一雙眼睛瞥了燕淩一下:“那當然是誰露出馬腳就動誰了,當然,如果實在小心,朕幫他們一把也是應該的。”

朝廷裡以杜庭李瑋二人最為勢大,杜庭任尚書令,出身上懷杜家,年少就十分有才名,頗得先帝賞識,現在年過六旬,門人弟子眾多,在朝中威望極高。

而李瑋祖上曾跟隨太祖打得天下,受封輔國公,到他祖父這一輩又娶了先帝的姑姑敏嘉公主,可謂是皇親國戚,京中世家多與李家有些關系,而他也仗著與皇家有親,隱隱有些要做領頭人的意思。

這次曹州水災,他們二人穩坐釣魚臺,一點分憂的意思都沒有,等皇帝發了火,杜庭還有些算計,李瑋卻直接稱病在家,連燕淩都知道,這些人京中內外田地生意眾多,每年怕是流水的銀子入賬,皇帝怕是早就惱了,這時候再沒有眼力勁兒,怕是神仙也保不住。

燕淩和皇帝互相看了一眼,腦子裡轉過幾個念頭,她笑意盈盈地把話轉了過去:“前兒我帶程素程錦去青峰觀玩,倒是聽太常寺卿夫人說了點趣事……”

季準接著宮裡的旨意,人幾乎是懵的。

來的人是皇帝身邊的王內監,之前杏林宴他們還見過一面,這次過來,語氣裡頗帶了幾分和善:“陛下的意思是大人不必進宮謝恩了,在家收拾收拾,過兩天就隨著楊大人到曹州去。”

他這話說完,見季準還在愣神,想起皇帝對公主的情分,又湊近了提點了一句:“季大人有時間,也該去跟公主道個別,公主看重季大人,您也得投桃報李才是。”

季準腦子亂糟糟,燕淩明明拒絕了自己,可現在王內監的意思,分明是她在皇上面前給自己說了話,陛下才叫自己跟著工部侍郎去曹州的,她這是什麼意思呢?是心血來潮還是有意為之?

他勉強穩住了心神,送走了王內監,然後直奔公主府而來,可到了大門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來回溜達了八個圈,被門口的小廝揪了進來,一路送到上房去了。

燕淩正在看書,見季準一腦門汗地進來,微微挑了挑眉毛,季準這樣的性子,不用開口,只看他的臉都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季郎君怎麼風風火火的就來了,”她帶了一點笑,朝旁邊的圓凳點了點頭,“還是坐下喝杯茶吧。”

季準一肚子的話被雲雀上的茶給堵回去了,他擦了汗,又喝了茶,看著屋子裡的侍女們退下了,這才吐出了一句:“陛下封我為工部主事,兩天跟著工部侍郎楊敬楊大人去曹州。”

燕淩唔了一聲,點了點頭,然後又回去看她的書了,季準看她沒什麼反應,心裡有幾分急躁,他拿不準燕淩是什麼心思,只好再把話說的明白一些:“王內監來傳旨的時候說,公主看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