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逼他的?你逼他他就要聽嗎?”燕淩長眉直立,顯然是氣的不輕,“你死了又跟他有什麼關系?他又不是你家的車夫!”

季準很想反駁燕淩這種毫無同情心的說法,只要是個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看著別人隨便死在自己眼前。但燕淩已經怒火沖天地把腦袋挪出去了:“馮續!你這半年的月例不要想著要了!”

“殿下,你如果生氣也應該是罰我,馮車頭不過是被我要挾的而已,”季準急得趕緊滾過去拽燕淩的袖子,“就算做的不對,那也是情有可原。”

燕淩憤怒地把袖子抽了回來,猛地把季準推到一邊:“情有可原?你求他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我會罰他?難道也是情有可原?季準,你別以為我不會動你,你私上長公主的車架,我是可以治你行刺之罪的!”

季準有點尷尬,這事確實拖累了馮續,他抿了抿嘴,不知道該怎麼替馮續說點好話:“馮車頭確實是公主的人,他聽了我的話,也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不是公主垂青,他恐怕都不知道我是誰。”

燕淩聽了他這話想撲上去給他兩巴掌,她勉強剋制住自己打人的慾望,換了個更文雅的方式,揪住季準的領子就往外拖:“誰說我垂青你了?我現在討厭你討厭的要命,你給我滾下去——”

“殿下,定王妃那邊來人問了,”雲雀一掀簾子,就看見季準衣服被燕淩揪的亂七八糟,她呆滯了一瞬,就像沒看到一樣繼續跟燕淩說道,“那邊說聽著這邊動靜,問是不是車壞了,要是車壞了,請殿下去那邊車坐。定王府的人送殿下回去。”

燕淩眼睛裡正對著季準噴火,可聽到雲雀的話,她把季準往車裡一推,竟是硬壓著冷靜了下來。

“去謝謝王妃的好意,”她轉過頭對著雲雀吩咐,“就說車沒什麼事,咱們也準備走了。”

季準絕對不能現在放出去,讓蔣溫寧看見,說不準又要在慶太妃面前“隨口一說”,慶太妃聽見這種事只有開心的,不僅要自己開心,還要說給母後讓她不開心。不過是件小事,又何必再增添波折。

雲雀低頭稱是,然後就鑽出去了。燕淩平靜了下來,坐在了一邊,半個字都不再跟季準說了。

季準從剛才的混亂中也緩了過來,他開始逐漸回憶起今天跑過來到底是幹什麼的,他想見燕淩一面,同她好好談一談。現在車裡就剩他們兩個人,雲雀看上去不會再進來了,屬實是個促膝談心的好機會。

“殿下,臣貿然前來,實在是有事相談,”他暗暗給自己打了波氣,然後正襟危坐,準備和燕淩溝通一下,“臣行為冒失,甘願領罰,還望公主不要生氣。”

燕淩並不搭理他,她一向對季準寬容,結果縱的這人膽大包天,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還以為自己是軟弱可欺呢。

季準並不洩氣,自己今天這事辦的確實糊塗,如果讓周巡知道,肯定要罵自己腦子被驢踢了。但他實在想見燕淩,如果還按平常方法,怕是半點希望都沒有。等時間一長,她只會把自己這個人徹底丟到腦後。

“殿下既然沒有呵斥臣,那臣就繼續說了,”季準去了曹州一趟,臉皮被磨練地厚了幾分,“殿下現在一面都不肯見我,是準備把我放棄掉嗎?”

燕淩對著他翻了個白眼,不明白這人怎麼就突然纏上自己了,難道之前說的還不夠明白嗎?她就是隨時準備一刀兩斷啊?而且季準不是一直都想回歸自由,怎麼現在開始還自己往公主府的車上爬了?

季準仔細觀察了一下燕淩的神情,覺得她大概是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雖然這事早有預料,可直面這個現實,還是讓人倍感憋屈:“公主如此,是因為看上別人了嗎?是誰?是那個流仙樓的韓蓮生嗎?”

又來了,燕淩眉頭大皺,她實在不明白季準哪來這麼強的怨念,難道是在吃韓六的醋嗎?先不說這件事多麼離譜,就是有醋也輪不到他來吃啊?

“我不是同季大人說過了嗎?這是我的私事,”燕淩終於對季準說了一句,“陛下都不管的事,季大人總不會想管吧?”

季準十分想管,他和陛下怎麼能一樣,只要不出事,聖上才不關心公主身邊有幾朵解語花:“臣管不了殿下的私事,可論起來,臣難道不算殿下的私事嗎?殿下當日邀臣入府,難道就全然忘記了不成?”

“我當日是邀你入府了,可我現在不能請你出府嗎?”燕淩不解地瞪了季準一眼,“季大人,你一直不想成為我的人,我也沒有勉強。現在你的心願徹底達成,咱們兩個再無瓜葛,你本本分分在工部做你的官,我再尋美人喝酒逗趣,難道不是件皆大歡喜的大好事嗎?”

季準當然不覺得這是件好事,他盯著燕淩的臉,因為同定王妃相約,她今天著了盛裝,打扮的嫵媚動人,可這張美麗的臉上,此刻卻都是冷漠。他想起燕淩之前沖自己笑的樣子,不禁心口微微一痛。這樣的女子,自己早就知道她性子涼薄乖張,絕不可能對他認真,結果不過相處了短短一年,居然就真的喜歡上了她,難道自己是個貪圖美色的人嗎?

燕淩瞧著季準憋紅了一張臉,不知道他又鑽什麼牛角尖,她心裡又累又煩,明明季準自己也出來尋開心,現在幹嘛又這副做派,好像被她搞的多受傷一樣,他們還什麼關系都沒有呢吧?

“我不知道季大人到底想要幹什麼,但相識一場,我也得好好勸勸季大人,”燕淩坐的端正,她把剛才的氣壓下去,又是一副天家皇女的做派,“季大人若是因為我之前胡鬧生氣,我也已經給了季大人補償,我若是你,一定見好就收,再鬧得難看,總不會是我有什麼損失。”

季準氣的眼睛紅了兩分,他賭氣地看著車窗旁掛的香袋,說的話開始帶起刺來:“殿下給了臣什麼補償?是這個工部員外郎嗎?還是那二百兩金子?臣當時不過是想為災民出份力,現在事已經辦完,這官辭了便是。至於那些銀子,都被楊敬大人拿走花銷了,他回來後便報給了陛下,想必將來宮裡總會補貼給公主。臣雖不堪,也不好佔公主的便宜!”

燕淩從沒見過這麼能拿自己威脅別人的人,難道她會在乎季準做不做這六品員外郎嗎:“你自己的事想如何就如何,季準,你想把朝廷當你自家庭院,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分本事。你倒是心高氣傲,那你還纏著我做什麼?你不是怕有損你的名聲嗎?現在給了你機會讓你回歸自由,你怎麼倒死皮賴臉黏上我了?”

季準臉色從白變紅,又從紅變白,他早就知道燕淩心性子涼薄,可沒想到她涼薄的這麼徹底:“我現在死皮賴臉黏著殿下不過是殿下結的果罷了,當初殿下派人堵在我家門口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天呢?公主把我當個物件兒,想拿就拿想丟就丟,可我畢竟不是真物件,我是個活人,難道半分感情也不許有嗎?公主身份尊貴,但世間萬物,也不都是由著公主的心意!”

燕淩一個頭有兩個大,難道季準還真喜歡上她了不成?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而且他若是喜歡她,那也算不得什麼事,就如蔣溫寧所說,男人不過是關不住的鳥,就算季準這只鳥乖一點,不還是要來流仙樓。

“不由我的心意,難道要由著季大人的心意?那季大人想幹什麼呢?”燕淩嘲弄地看著季準,嘴角邊浮起一絲笑容,“難道季大人圖謀遠大,想要駙馬之位?可我不需要駙馬,只需要玩樂的佞幸罷了,我也不想喜歡誰,不想那麼認真,不過是玩玩罷了,和季大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季準現在的心已經裂成了兩半,燕淩踐踏了他的自尊,他應該立刻把馬車喊停,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下去,可他攥了半天拳,就是一步都邁不開。他垂著頭沉默了半響,只知道看著韓蓮生坐在燕淩身邊,自己簡直要氣的吐血。

“臣身份微賤,從未想過要成為駙馬,”季準抬起頭,他表情冷靜了下來,但眼睛裡卻聚著一團火,“臣不需要什麼名分,臣喜歡殿下,想要在殿下身邊。”

燕淩臉上的笑意突然大了起來,她玩味地看著季準,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你在我身邊有什麼用?你難道會服侍我?”

她塗了紅寇丹的手指在季準的嘴唇上抹來抹去,摸的他臉漸漸燙了起來:“季大人,怕是從來和女子都沒親近過吧,一個木頭,我要來幹嘛?”

季準不自然地把頭扭開,他腦子裡一片混亂,等好不容易敢再看燕淩的時候,他才發現她依舊從容不迫,十分冷靜地看著他。

他對燕淩沒有任何勝算,季準心裡只有這一個想法,燕淩的心神根本不會為他有任何一絲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