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伊爾迷獨守空房,摸了摸身側,弟弟睡了三天還沒捂熱呢,可惜又沒有什麼任務,他做任務太迅速,以至於家族進入了難得的空閑期,可一開始他其實只是想抽空去接伊洛林回家。再次翻了個身,他突然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力量,讓他很快睡意湧上心頭。他遲疑了一瞬間,便順從了。

夢很清晰,像是真實發生的,他行走在人與人之間,沒人在意他。

黃土地,種著莊稼,小孩子跑來跑去,嬉戲打鬧著。天上的太陽毒辣,周遭是一片森林,有連綿不斷的山重重疊疊,村口坐著幾個老年人,臥著一條毛光水亮的大黃狗。伊爾迷在這個地方走了一會兒,發覺這裡幾乎是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山清水秀不說,出村子的路只有一條,白天有人,晚上有狗,實在是難以離開,真是適合軟禁的好地方。

他往村子深處走,腳下有自己的方向,當他走到一棟土房子前,聽見了女人刻薄的咒罵聲,低矮的圍牆遮擋不住伊爾迷的視線,他往裡頭一看,衣著陳舊而樸素的女孩正抱著頭躺在地上,而那有些微胖的中年女人正一腳一腳往她肚子上踹。嘴裡罵著賠錢貨,罵著該死的東西,彷彿這女孩不是她生出來的,而是天生有仇。

她似乎是踢累了,罵著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語,回了屋內。女孩爬起來,散亂的黑發下,髒汙滿臉,然而哪怕如此,臉上的巴掌印還是鮮明的,她的眼神冷漠,像死了一樣冷,捂著肚子爬起來,開始收拾殘局。她動作麻利,掃了院子餵了雞,撿了雞蛋洗了衣服,又出門去了。

伊爾迷跟著他,那十幾腳踹得不輕,女孩走著走著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她在狼狽地調整呼吸,勉強自己去地裡幹活。她像一頭倔強的小牛犢,拼了命地在太陽下勞作,顫抖著雙腿和雙腳,眼裡卻越發得狠了。

她還要去山上,割草,採野菜,回家之後馬不停蹄開始做飯,並且趁著家裡人不注意,開始往嘴裡塞東西吃。伊爾迷原先還不解,直到發現四個人的家庭,只有三個碗。

中年婦女和中年男人,還有個胖墩男孩。

他們吃完了,剩點殘羹剩飯,男孩嬉笑著倒在地上,女孩也沒怎麼掙紮,像是習慣了一樣,跪在地上舔幹淨了。

她眼裡是活下去的意志,是怨恨在不斷累積。

伊爾迷聽見房間裡,中年夫妻在說話。

“她那學還上?不給錢上什麼學,小學都是貼補了,初中再去,就真的賠錢了!她也配和我們寶寶一塊上學,等再過幾年,嫁人了就是!”

“我看行,今年都十二了,再兩年,嫁出去,彩禮也是一筆。”

“可不是,養在家裡吃飯,真浪費糧食!”

女孩大概也是聽見了,可她什麼話也沒說,安靜收拾好了一切,收了衣服,忙碌起別的家務活來,而那個男孩,吃著零食,玩著遊戲,在這個貧窮的家庭裡,生生活得像個皇帝。

他們都有房間,女孩睡在雞窩隔壁,茅草墊著,半夜發起燒來迷迷糊糊,似乎哭了兩聲,又似乎沒有。她緊緊閉著眼睛,淩晨四點,翻身吐了一場,她好像被踹得有些熬不住了,狼狽地像狗一樣爬出家門,找到一處雜草多的地方,囫圇吃了幾根野草——伊爾迷認出來,是草藥。

接下去,他就在這裡看。

看女孩日複一日被折磨,動輒被打罵,還看女孩被男孩的朋友尾隨,她被壓在角落裡,她諂媚地笑,她順從,卻撇開了臉,僵硬在原地,她像說,忍住,忍住,要忍住……而在這時,她自家家裡那個男孩出來阻止了,不是第一次,賣不出好價錢,你要是有錢,隔兩年來帶走。他朋友提起褲腰帶,用腳踹了一下女孩的前胸,笑道:“不過一個爛貨,我就摸兩下。”

女孩在角落裡捂著臉,不是在哭,她嘴裡不斷低聲唸叨著:殺了你,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她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情緒裡,幾乎癲狂。

每週五,她都會守在村口的小賣鋪裡,下午六點,會有一通電話是給她的。她叫對方深深,對方叫她,林洛。這個時候她的情緒會好一些,伊爾迷也聽了個大概,小學春遊組織去市裡看展覽,兩個女孩誤打誤撞認識了,互相傾訴了自己的事情之後,顧深深承諾自己會每週打一個電話來。

而這一次,顧深深說。

“逃吧,林洛,逃啊!”

握著話筒,林洛笑著回答:“好,我下次一定給你打電話。”

“不要回頭,不要怕。”

“嗯,我會想要繼續念書的。”

“不要殺人,你的以後不應該在這裡,不要殺了他們,把那些東西丟了,我來帶你走!”

林洛依舊在笑,眼淚卻簌簌落下來,

她捂著肚子,艱難地從嗓子眼裡擠出回應。

“明天……不會下雨,星星會很漂亮,你要記得看星星。”

“你還有未來,我們約定過的!”

“嗯,下週五,我們再聊。”

啪,電話結束通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