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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林肉眼可見在消瘦。

他吃的本就不多,現如今吃進去八分,要吐出來六分,如果只吃兩分,那就還好些。

他越發的沉默寡言,連柯特與糜稽都少聽他開口,伊爾迷只說他在學習新的東西,所以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沒關系的,他們都說,沒關系,畢竟是揍敵客家的孩子,很快就能夠適應新東西的。

糜稽把糖放進伊洛林的手掌心裡,他吞吐著詢問伊洛林為什麼不願意殺人。他不笨,聰明得很,猜到伊洛林在學。

“我不知道,二哥,我不知道。”

伊洛林握著糖,他太茫然,連自己做事的原因都忘記了。

“怎麼就忘了啊!”糜稽尤其不滿,可伊洛林有點呆呆的,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他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伊洛林像個禮物一樣被拎在手上,捧起來給基裘看,那個時候他眼角還掛著淚珠,顯得可憐又可愛。於是他又心軟下去,勸伊洛林早點適應:“我還等著你來打遊戲呢”

伊洛林點了點頭。

他一晃神就還能看見自己滿手鮮血,面前腹部敞開的人還在吞吐著呼吸,五髒六腑散落一地,心髒在掌心裡怦怦跳動。他聽見伊爾迷誇他,真棒啊,伊洛林,學得很快呢。

於是他又吐,吐的肝腸寸斷。

伊爾迷只是看著,要逼迫到精神崩潰了,就再哄一鬨。

你看,臨門一腳就是臨門一腳,死到臨頭也會只差那臨門一腳。正因為從前差,所以這輩子都差。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像伊洛林,他習慣了做一個男人,習慣了用幾斤的勺子喝湯,習慣喝毒藥吃毒物,習慣電擊習慣鞭打,習慣被掰斷手骨再重塑,所以他麻木地捏碎那顆心髒的時候,也恍惚發覺自己不再嘔吐。

他只是站著,像空白的紙,塗上五顏六色,

伊爾迷站在他身後,抬起他的手也無需接觸,像吊線木偶,低垂著看不見的透明絲線。“你也是我重要的弟弟,所以哥哥會將你好好地教育。”聲音如同溫柔的毒藥,剩下致命的餘毒,盤踞在心口,最後才置人於死地。伊洛林垂首,他乖巧依偎在伊爾迷懷裡,緩緩閉上眼睛。

兄長是他的一切,是他的指引者。

主導他一切的神。

伊洛林開始和伊爾迷一起出任務。他作為陪襯,附帶,捎帶手的弟弟,沒有任何價錢,只是在一旁觀察他的哥哥是怎麼做的,他要怎麼靠近,怎麼不動聲色完成殺人目標,怎麼撤退,怎麼保留自己動手後的證明。

伊爾迷殺人具有自己的美學。

他從不喜歡弄得鮮血淋漓的,多一點痕跡就多一分沒必要的煩惱,他下手幹脆利落,一瞬間去決定對方命運,無聲無息裡死去的任務目標看起來像在沉睡,除了腦袋後的圓頭釘以外什麼也沒有多。

他優雅而敏捷,像是一隻黑色的豹子,黑夜裡行走,悄無聲息。

伊洛林安靜待在安全的地方,縱觀全域性,看著兄長的殺戮像一場圓舞曲,他一個人的舞蹈,踩著生命的臺階。他注視著兄長的行動,而後銘記在心中。

而每次回家路上,伊爾迷總會給伊洛林一點放鬆時間。

他們會手拉著手,走在路上,像最普通的兄弟那樣。買一支冰淇淋,或者來一串糖山楂,偶爾是一個冒著熱氣的大肉包子,要麼是一張餅。亦或者在琳琅滿目的商品前,耐心詢問伊洛林想要什麼,付出零碎的錢幣,換得弟弟一瞬間的眼睛發亮。

真好懂。

伊爾迷想,小孩子的快樂也就是如此了。

偶爾伊洛林也會收到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