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縮在被子裡,對於下床這件事提不起任何興趣,然而這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他懨懨地抗拒著,在自己的小床上,將被子當作自己脆弱的防衛。身體的每一寸都好痛,被雷劈也是這種感覺吧?身體裡每個細胞都在爆炸,手腳冰涼,被痛苦包裹。

林洛怕疼,一直很怕,但是從很久之前,會在意他疼不疼的好像就只剩下她了。

好想回家……

好想回家。

他的眼淚又將枕頭浸濕了。

從這一天開始,林洛開啟了地獄模式一般。

一日三餐裡全部都擁有不同的毒藥,每日電擊三十分鐘,隨著時間而增加難度,下午在庭院裡,要參與一場由伊爾迷發起的遊戲,名字叫作——用性命作為賭注的躲貓貓。

範圍是整個枯枯戮山,奇犽與林洛需要各自躲避。

伊爾迷身上的壓迫感告訴他們,他真的會殺了他們,然而似乎每一次都是貓抓老鼠似的,將他們戲耍到筋疲力盡,再放他們回去吃飯。一開始累得兩個人都是沾枕頭就睡,後來就越來越熟能生巧——如何屏住呼吸,如何掩蓋痕跡,如何悄無聲息又不露任何馬腳,如何和周圍融為一體。

他在痛苦裡掙紮太久,將痛苦也當作生活的一種。

當他能夠在猛烈的電流裡保持平靜時,反而有一種對自己的存在感到不真實的茫然。

他真的還活著嗎?

他還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嗎?

不過半年而已,他已經變得有些認不出自己。照鏡子時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變得越來越陌生,他不再眉眼彎彎,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忘了怎麼樣才能放鬆,他整夜整夜睡不著,麻木地在這個世界上活著。他穿裙子,做衣架子,穿別人讓他穿的衣服,留別人讓他留的發型,衣食住行被安排,每天再進行一些名為訓練的活動。

他已經有些睡不下那張小床了。

書頁翻爛後,識字的卡片與基礎數學題也很久都沒有動過。

亞路嘉對他最多的請求依舊是:“對我說說話吧,伊洛林。”

他的沉默無人在意,只有亞路嘉會看在眼裡,每三次,亞路嘉都會讓他許願。他在心裡許願要回家,嘴上卻說要巧克力,要糖果,要亞路嘉開心。而每一次,亞路嘉都會露出有些悲傷的表情看著林洛,他說:你是不是沒有許下真正的願望?

伊洛林搖搖頭,他摟住亞路嘉,感覺自己好累好累。

時間安靜地走過。

第四年冬,他接過了紅包,遞給了伊爾迷。

除夕夜,他坐在吊椅上,在洶湧的電流裡發呆,感受肌肉每一寸的震動,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也能控制這些電流。腦子鈍痛著,他對著視窗的月亮道了一句新年快樂。

想要跨越時空,真正地去傾訴。

不再需要束縛,不再需要旁人陪伴,他能夠自己在椅子上坐半小時,偶爾忘記時間,一小時兩小時也是常有的事。

在這種狀態裡,林洛的記憶力似乎變得差勁了。

比如他記不起自己的生日,伊爾迷說是七月二十八,那麼便是七月二十八;比如他記不起來,自己來這裡之前是在做什麼,他只記得自己在上班;比如他記不起來,自己是怎樣和顧深深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