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在四樓,不高也不矮,鄒憲不讓姜挽卉動手,分了好幾趟,他才搬上去。姜挽卉任東西堆在門口,她打算明天再收拾,今天太晚了,怕打擾鄰居。趁鄒憲搬東西上樓的工夫,姜挽卉把屋裡清潔了一遍。

最後一趟,鄒憲跟著行李進了屋。他暗自檢視,還好,屋裡沒見什麼兩人過去生活的痕跡。

時間太晚,姜挽卉也不留他了,本想跟他說一下自己決定接受採訪的事,但看他也跟著忙活了一晚上,決定以後找時間再說。

鄒憲挨個屋看了看,發現有一扇窗鎖不上了。姜挽卉不在意,明天找人修就好。想著讓他回去,不料鄒憲說:“真狠心啊,幫了你一晚上,還要把我往外趕,再說,你這窗戶鎖不上,又沒個護攔,一個女孩子太不安全了。我留下吧,睡沙發。”

說得也是,再說他也不是第一次睡她家了。不知為何,姜挽卉就是信鄒憲不會對她做什麼出格的事。他總是給她安心的感覺。

一個睡屋裡,一個在外面,鄒憲看著姜挽卉的臥室門縫裡傳出來的光,一開始他沒當回事,但他腦子裡太興奮,失眠了。就看到那屋裡的燈一直沒關。直到聽到輕微的鬧表的聲音,鄒憲忽然想起,上次她也是上了個半夜的鬧鐘,他記得是三點來著。拿起手機看時間,正好顯示淩晨三點鐘。

姜挽卉上次給的藉口是,她晚上要跟在海外的朋友聊天,但三點上鬧表這個事,可以算是個不能讓人理解的行為。

鄒憲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他在不挖她傷疤與擔心她之間來回糾結。終於,還是決定不能不管。他起身在外面敲了門,姜挽卉開門,他直接問:“為什麼上三點的鬧鐘?”

姜挽卉沒想到他如此敏銳,直接問出了問題的關鍵。她不語,他繼續:“跟小時候的事有關?”姜挽卉眼裡有慌亂。

鄒憲瞭然,他指著沙發:“來,坐一坐。反正也這麼晚了。”

姜挽卉今天就算不熬三點,她也睡不著。兩人坐在沙發上,姜挽卉把腳放上來,雙腿弓起,下巴枕在雙膝上,眼神空洞。

“我小時候,有多小呢,幾個月大時,家裡父母忙,是真忙,但經濟很富足,所以,請保姆不是什麼問題,她從我幾個月看我到兩歲多。那個保姆姓黃,我很多年都是不知道的,還是後來上網查到的。”

以為他是在話家常,可越說越沒邏輯,怎麼保姆的姓氏還要長大後在網上查。姜挽卉眼睛裡有了神,她微微抬頭看向鄒憲。

他淺笑,繼續說道:“她的結局很慘,你知道為什麼嗎?她是個變態,她虐待我,我是不記得了,但我小時候有好幾年的記憶空缺,而且我確實有在精神康複所療養的記憶。”

“你......”姜挽卉動了動嘴唇,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餘震驚。

“後遺症是有的,我有一段時間,是不許別人碰的,一點都不行,後來經過治療,好了很多,但跟父母的關系,總像是隔著一層。從小沒有親密接觸,長年住院,加上他們對我的愧疚,我們的親子關系,早已做不到普通人家的樣子。我並不怪他們,他們當時給我的都是能力內最好的,只是,可能我命不好吧。”他說到這,看著姜挽卉:“命不好在,當時我們太小,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不是我們的錯,是壞人的錯。”

鄒憲看著姜挽卉保持全程的驚訝的表情,他笑笑,“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了,除了我爸我媽,還有一些極親近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就是那保姆都是秘密審判的。所以,作為交換,可以說說你的嗎?”

姜挽卉表情慢慢變得痛苦,鄒憲明顯感覺到自己在心疼,他一句,不說算了,差點就出口了,卻見姜挽卉艱難開口:“那人是我們一個村的,我父母生了四個孩子,大姐、二哥、我和妹妹。家裡窮,那人總來接濟我們,家裡把他當成好人。”

她陷入了回憶裡,呼吸都有點急促。緩了緩又說:“那年,我爸受了傷,家裡的經濟狀況更差了,那人提出他認識的好人家要收養小孩,大姐過不了兩年就可以嫁人或打工了,肯定不會賣,二哥是家裡唯一男孩,更不可能,只有我跟妹妹。”

姜挽卉閉了閉眼,“後面的事就像網上說的那樣。為什麼是三點?那人在縣裡車站拉活兒,幹晚上的活,每天下午走,晚上兩三點回來,他每天回來,都會來看看我們,我從來不敢在他來之前睡去,因為有一次他回來,不知對妹妹做了什麼,我妹妹反抗他,被他拖出去打,我聽到聲音才醒,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從那以後,我都要等到他回來,來看我們後,才敢睡。三點,就是我的心理安全設定。”

鄒憲往她身邊坐了坐,攬住她,“都沒事了,他再也不能傷害你,傷害你妹妹。”他說著把她摟緊,姜挽卉在他懷裡小聲地嗚咽。

兩顆各有殘缺的心,在慢慢靠近,同病相憐不一定能産生愛情,但愛情裡如果有這一條因素,其催化的作用是無窮的。

早上,姜挽卉醒來,發現自己睡在沙發上,而鄒憲就在她身後,兩人就這樣依偎在並不寬大的沙發上睡著了。衣冠完整,什麼都沒有發生,真的只是在同一張沙發上睡了一覺。

姜挽卉發現,她昨天是怎麼睡著的自己也不知道,心裡沒有經歷三點的儀式感,這還是多年來的第一次。

“早啊。”身後鄒憲向她打招呼,姜挽卉也不知是為什麼,她忽地把眼閉上了。鄒憲看了看她,笑道:“還要睡啊?”

她捂著臉說:“不睡了。你,你起開些,我要起了。”

鄒憲沒在逗她,一骨碌站了起來,“我今天有活動,你跟我去吧。”

姜挽卉坐起來,拉了拉衣服:“我有別的安排,”她頓了頓:“我決定接受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