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被問得有些恍惚,行醫多年還沒人質疑過他的醫術,他再次把了脈,肯定道,“就是八月,一胎,脈象來看,應是男胎不會錯。”

大夫沒在意他的神色,行醫多年,什麼診案沒遇過,擺擺手便出去了。

李慕婉倚在矮榻前,身子湧重。

“一胎,”王林眸子一沉,“八個月……”

“八個月……”

“婉兒?”

“阿兄。”李慕婉目光如炬,王林見她並未有所驚詫,若是大夫診脈無錯,其中便是有著隱情。

王林望了紗簾裡的影子,走過去,心底急切想要知道答案,可步子卻是很穩重,聲音也啞了,“婉兒,這腹中胎兒,大夫說已有八月……”

隔著紗簾,李慕婉細指挑起,探出頭來,望著立在榻前發顫的身軀,眼尾泛紅,直直地盯著她。

李慕婉撐起身,可她實在行動不便,王林忙搭著手,感受到他身上的戰慄,李慕婉忍不住抱住了他。

腹部輕抵著他,柔聲說:“王林,腹中是婉兒與你的孩子。”

李慕婉失去記憶後在燕王府醒來,起初並不知自己已有身孕,若非燕王打這腹中胎兒的主意,讓府中大夫給她喝下抹去記憶的藥物,隱瞞她身孕的時間。

而她一直都以為腹中就是燕王的孩子,可昨夜記起後,她把丟失在王府的那段記憶也一併想起來了。

她便知道,這孩子是王林的。

“婉兒,”王林神情黯然,眼眶含著淚,滿眼疼惜,愧疚漫出眼眶,啞聲道,“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倘若他沒去燕州,李慕婉就不會獨自返程,也不會坐上商船,遇劫匪搶掠導致落水失信。

僅僅分離八個月,卻要比他在人世二十幾年還要漫長,他在失去她的每個日夜,都仿若度日如年,每每覺著要尋到她了,卻又是空歡喜一場,心底輪回了無數次,最後頭發熬白了。

王林淚如雨下,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在她面頰,李慕婉抬起頭,又替他擦拭著。

得知她還活著時,僅剩的一縷孤魂才得以重聚,哪怕不知她為何成了王妃,即便懷了別人的孩子,他都不在意,只要她還活著,他便相信會記起他的,自那以後,王林沒日沒夜地籌劃該如何把她搶回來。

重陽節那晚,他承諾李慕婉會帶她離開王府,他做到了,只是期間有多少辛酸,唯有自己知曉。

顧念李慕婉的身子,她不能再舟車勞頓,王林只能在燕州等她誕下孩子,養好身子再做回長樂縣的打算。

此處宅院靜,正好適合養胎,王依依許久不見娘親,總要黏著李慕婉,李慕婉給她紮著小髻,滿眼寵溺,“依依長高了些,頭發也長了,娘親不在時爹爹給梳的頭嗎?”

“嗯?”王依依坐著凳子,乖得很,“一開始不是,後來才是。”

“哦?”李慕婉眉頭微蹙,“那依依能跟娘親細說嗎?”

“娘親,”王依依抓著她手,認真道,“你別走了,你不在這些日子,爹爹很不開心。”

“還有。”王依依手捂著嘴,要湊近她耳朵說。

李慕婉見狀配合她,微微俯身湊過去。

“爹爹總在夜裡哭,依依知道,他是想娘親了。”

聞言,她心裡擰得難受,那滿頭的白發,足以證明他的悲傷過度。

“娘答應依依,再也不走了。”李慕婉只能這麼哄著她。

“許立國叔叔說,那晚爹爹去見娘親了,娘親,你見到爹爹了嗎?”王依依眼睛打轉。

李慕婉一時半會兒沒想過來,“那晚?”

“依依見著娘親的那晚啊。”王依依認真提醒,又期待她的答複。

是那夜重陽日,李慕婉想到了,點頭應她,“是,那晚是娘親不好,沒能認出你。”

王依依知道她回來了,就把那晚哭得撕心裂肺的難過都忘記了,小手學著爹爹的模樣,往她腹部摸了摸。

腹部有了動靜,她很是好奇,卻又害怕,連忙收回手,藏著身後,躲入娘親懷裡,委屈又可憐地喚道,“娘親……”

“依依不怕,這是肚子裡的弟弟跟依依說話呢。”她神態溫婉,抓著王依依小手湊近。

王依依這才壯著膽子又摸了摸。

王林從程賢軍帳回來,燕州的戰情程賢稟報回京,可燕王已死,燕州是無主之城,兵力不能一下全部撤回,程賢便留在燕州暫時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