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玄暉說罷,直接起身走了,龐師古沉默不語,良久之後看向座下一人,求教道:“高先生,方才蔣衙內說了一首詩,我卻沒聽懂,只記得一句四海無閒田,此作何解?”

那人道:“以悲憫為農歌,忘之不取,宜有以寓。”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龐師古追問道:“有何深意?請先生通白。”

那人道:“春天種下一粒種子,到秋天就可以收穫很多糧食,天下沒有荒田,但還是有種田的農夫餓死,蔣衙內或是暗示宣武百姓苦,費盡心力精耕細作,收成卻要為人所奪。”

龐師古這才明白過來,大罵道:“這些土狗子,一個個故弄玄虛。”

蔣玄暉出身大家,世代郡府胥吏,精於禮法,曉暢軍事,治政有術,可謂文武雙全,說蔣玄暉是匹夫顯然不太合適,但不妨礙龐師古把他劃入陰險狡猾可惡的土狗子行列。

“衙內之人,都頭慎言哪。”

有部將咳嗽了一聲,小聲提醒龐師古。

“郾城無望,吾等朝夕為守亮虜!”

楊守亮、史朝先、楊守信、趙匡凝、李克良、楊行密、李神通……

南面行營各路招討使,在郾城一共集結了十萬精銳之師。

反觀龐師古,糧草不濟,兵微將寡,算上能動彈的輕傷員,龐師古可用戰兵不到四萬,雖然許州百姓自願與守軍共存亡,誓死抵抗關西暴兵,但百姓終歸是百姓,只能當炮灰。

等到這三萬多戍卒打光,郾城就沒了。

郾城不守,南軍十萬則長驅直入,北攻許昌、新鄭、陳留、開封、浚儀、朱仙鎮,直插宣武腹心,如果王彥章和葛從周的主力不回援,朱溫一月將亡,就算回援,誰去管李克用。

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師古雖有心左君成就霸業,奈何勢不得返。

龐師古想好了,大不了一死,城破自焚樓上而已。

淇水湯湯,汲縣城外。

晉軍大營一片忙碌,一隊隊步騎士兵在軍官的指揮下魚貫開出大營,輜重也在搬運,原本如同雨後春筍一般遍地都是的軍營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只有中軍大帳依然矗立在此。

帥帳其實也已經收拾乾淨了,只剩下一副朝廷發的沙盤,周德威站在沙盤旁邊,正在用手在丈量道路,仔細看的話,始發站是衛州,目標是汴州,中間是密密麻麻的柵寨城池。

軍情緊急,由不得周德威不急。

昨天午夜時分,一位北司中官細作發來了密報。

禁軍將破虎牢關,朱溫已經準備跑路了!

再聯絡到王彥章突然率部退走,把汲縣拱手送給周德威的舉動,這則訊息確鑿無疑,如果不是汴州危險,王彥章為何在半夜就匆忙拔營撤軍?目前李克用被葛從周擋在新鄉,周德威不知道葛從周有沒有回去,因此為了保險起見,周德威決定先行渡河攻打酸棗。

無論如何,晉軍必須取得優勢。

河東在中原的優勢越大,將來李克用跟朝廷談條件的底氣就會越足!

另外,那名北司中官發來的密報還提到了幾則訊息。

一是汴將丁會在小溵水戰敗被擒,已經被押赴虎牢關遊街示眾,郾城龐師古將危!

二是盧龍起兵攻打成德,王鎔連連向朝廷告急。

魏博方面,羅弘信在鄴城囤積重兵,不知道意在何方,可能是想從背後捅河東一刀,也可能是想襲擊帶兵屯駐在濮陽的易定防禦使韓偓、淄青觀察使李巨川、橫海節度使劉巨川。

至於最後一則,這就有些震驚了。

那名細作中官在密信中提到,聖人最近性情暴戾,整天疑神疑鬼,動輒貶殺中官,他們的意思是廢掉聖人,立一個聽話好用的,前提是晉藩引兵入洛,先滅了顧弘文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