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烽火長沙(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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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隊伍在快速行進,和新兵一樣凍得瑟瑟發抖的老卒得意的對同隊新兵們說道:“怎樣?咱就說今晚是要去打長沙罷,小子們,以後跟咱學著點,咱都當了十年兵了。”
新兵們卻不買賬,有人嘟囔道:“你幾時說過?”
不管新兵還是老兵, 對於襲擊長沙都還是很興奮的,當然也免不了害怕,比如萬臺莊往南的道路是官軍從來沒有走過的,官軍只能靠鄧處訥和周塵等一干降將帶路。
對於湖南降將,在這麼惡劣的天象下,將士們多少還是有些懷疑,但是對於楚人的害怕則完全沒有了。
禁軍對於藩兵的恐懼早已經隨著這幾年的連戰連捷而灰飛煙滅, 上頭當官的現在看湖南都是跟看病貓一樣, 更何況皇帝說了,這一仗打下來,咱們左神策軍就能調回長安。
雪勢漸大,夜色漸深,崎嶇的山道上,李曄一手牽著坐騎,一手用劍除草開路,艱難行走在冰冷的大雪下,雙手凍得通紅,牙關也不由自主的打顫,雙腳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李曄一聲不吭,咬牙堅持走下去。
在官軍前面六十里,王再敏率領的楚軍也在默默行進。
楚軍不像官軍那樣內有棉衣外有棉手套,在這樣一個窮冬烈風的暴雪之夜裡撤退,不亞於死亡行軍, 行到丑時末的時候,楚軍將士本因撤退長沙而振作起來計程車氣開始嚴重衰竭。
一頭頭騾馬牛馬無力抵禦寒風大雪, 漸次倒斃在路上,一個個士兵走著走著就一頭撞在前面人背上, 往往是兩個人一起摔在雪地裡,然後再也不起來,楚軍走過的路上,人馬屍體橫陳四野,相望不絕於道,看著倒在路邊已被凍成冰雕的楚軍屍體,李曄加快了步伐。
後半夜的時候,李曄的坐騎也凍死在了路上。
大概三更天的時候,王再敏終於帶著凍得手腳發麻計程車兵抵達了休息的地方,一座距離長沙四十里的柵寨,這樣的寨子在通往長沙的道路上還有好幾個,都被周嶽徹底棄守了。
王再敏凍得不行,但神志還是清醒。
休息片刻後,他下令將體弱和凍傷計程車兵留下一部分到各個軍寨,等待後續救援,其他人繼續向長沙進發,行進到第四座寨子的時候,王再敏也支撐不住了, 被迫下令停止。
烤火休息吃喝一下,等待天明雪停。
王再敏太虛弱了, 連守軍熟睡被自己人摸進來這樣重大的軍事失誤都沒有加以斥責就昏昏睡了過去,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李曄的部隊,從湘陰到長沙有一百七十里,如果不下雪,僅僅是在冬夜急行軍,豐衣足食計程車兵們完全能夠支撐,但是現在風雪很大,深山巨谷,窮冬烈風,距離長沙還有五十里的時候,官軍也有不少士兵和騾馬牛驢死在了路上。
官軍不像楚軍,他們不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選擇雪夜行軍的。
想到這些凍死的同袍和正在挨凍的自己現在本來應該在溫暖的帳篷裡睡覺,而不是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外冒雪行軍受凍,士兵們就越發不滿,軍中怨聲載道,但想到皇帝和當官的也跟自己一樣,心裡又好受了許多,只是默默加快步伐,三輔子弟從未來過湖南,雪夜中的茫茫群山在無形加劇他們的恐懼,李曄下令將凍死士兵的屍體收集起來,回去以後記為烈士。
按照戰前計劃,李曄的打算是先出其不意搗毀在楚軍在長沙北面的狼頭山據點,殲滅駐紮白縣的一萬楚軍,但沒想到風雪大得出奇,也沒想到周嶽打定主意縮在長沙殼裡拒戰,等李曄率軍趕到白縣的時候楚軍已經跑了,李曄追了大半夜也沒追上王再敏的後軍掩護部隊。
走到五渠店的時候,隊伍忽然放慢了速度,前面許多人圍在一起,鬧哄哄的,隱隱可以聽到哭聲,不知道在幹什麼,大小將校來回走動喊話訓斥,不時拿起鞭子毒打部下士兵。
顧弘文循聲跑去,回來告訴李曄道:“大家,前面有人凍死了。”
李曄愣了愣,什麼話也沒說,快步朝前走去。
一個凍僵的老頭,倚靠一棵樹墩坐著,一動不動,好似一尊塑像,他渾身落滿了雪,可以看到鎮定自然的神情,卻一時無法辨認面目,一支毛筆夾在他右手的中指食指之間,筆尖墨水已被風雪凍結,他微微向前伸出手來,好像在向屬下要簿子,棉衣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李曄臉上頓時陰雲密佈,嘴角明顯地抽動了一下,驀然轉過頭向身邊的人吼道:“去,把隨軍書記和判官叫來!朕……”
一陣風雪吞沒了他的話,皇帝紅著眼睛。
神情猙獰,像一頭髮怒的惡虎,樣子十分可怕。
沒有人回答他,也沒有人走開……
“聽見沒有?顧弘文!去把書記官和判官都給朕叫來!”
李曄的臉大幅度地抖動著,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憤怒。
這時候,趙一真小聲告訴皇帝道:“他就是度支判官……”
李曄愣住了,久久站在風雪中,鵝毛大雪無聲落在他的臉上,化成閃爍的淚珠,他的眼睛溼潤了,皇帝深深地撥出了一口氣,風更狂了,雪更大了,大雪很快覆蓋了判官的身體。
士兵收斂了他,皇帝什麼話也沒有說,大步走進了漫天的風雪之中,他聽見了無數沉重而又堅定的腳步,那聲音似乎在告訴將士們,如果勝利不屬於這樣的隊伍,還會屬於誰呢?
風雪夜是睡覺的好時候,也是殺戮的絕佳時機。
定初三年臘月十二,暴雪之冬,徹骨寒夜,長沙嵩子口要塞,望樓上掛著幾個破爛不堪的老燈籠,在呼嘯的風雪中來回搖晃,昏暗的火光忽明忽暗。
嵩子口要塞是長沙北面最重要的關隘,距離長沙僅二十里,周嶽決定造反後,大力整頓湖南各地防務,在肅宗時代的基礎上重新修繕了嵩子口的墩堡、烽火臺、城牆、門樓。
今晚下了雪,風很大,冷得不行。
望臺上看不到幾個人,十來個楚兵穿著單薄破爛的衣裳,在凜冽的暴雪寒風中根本抵抗不住,都蜷縮在城垛後頭打盹避寒,本該拿在手中的兵器也東倒西歪的四散亂放著。
其中一個年紀最小計程車兵才十七歲,被官府拉了壯丁,瘦得跟個螞蝗似的,臉上毫無血色,在風中都禁不住吹,縮成小小一團,擠在兩個年老的楚兵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