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淡定的杜讓能坐不住了,不等劉崇望和崔胤等人說話,就罕見地率先表態道:“如非萬不得已,臣請陛下三年之內不要大興刀兵。”

李曄頷首道:“願聞其詳,請杜相公教朕。”

這個緊要關頭,李曄最怕的就是宰相們顧忌身份不肯說實話,怕杜然能這些人像明末朝臣矇騙崇禎皇帝那樣對自己報喜不報憂,故而才擺出虛懷納諫的架勢。

杜讓能拱手道:“王建和田令孜撕破臉後,在西川招兵買馬,整肅文武軍政吏治,治下州縣一片祥和,幕僚屬下亦是同心,官職雖是效劉闢自封,但百姓對其都是一片稱道。”

李曄皺眉道:“難道西川百姓對王建已經到了萬眾歸心的地步?”

杜讓能點頭回答道:“王建去年率部橫掃漢州、綿州諸地,所到之處無往不利,其後發兵與顧彥朗圍攻陳敬瑄,若不是部下軍馬多日征戰疲憊不已,成都已然易手。”

“繼續說。”

“田令孜為天下厭惡,雖逃奔成都依附陳敬瑄避難,可此賊禍害朝野十數年之久,京師軍民恨不得將其剝皮挫骨,王建以討伐田令孜為名,朝廷若是拒絕,則名不正言不順。”

“因此老臣以為朝廷應該答應王建,下詔為他的閬州防禦使、漢州刺史正名,劃邛、蜀、黎、雅四州為永平軍,使王建領永平軍節度使。”

李曄心中一驚,沒想到歷史上促成此事的居然是杜讓能,當下假若無事問道:“王建還要求朝廷下詔討伐田令孜和陳敬瑄,杜相公認為該不該答應?”

“陛下!”

杜讓能正要說話,張浚卻迫不及待的把話搶了過去。

“講。”

張浚先是歉意的看了杜讓能一眼,方才拱手對李曄道:“王建此賊攻伐友鄰,有劉闢伐東川李康之相,朝廷許他為永軍平節帥已是天大恩賜,如果朝廷把答應他的全部要求,那李茂貞、王行瑜、李克用、朱全忠的表章準不準?要是照準王建一概要求而拒鳳翔、靜難、河東、宣武,李茂貞、李克用等人怎麼看朝廷?心中定會怨恨,指責陛下厚此薄彼。”

果然是鷹派宰相,絲毫不能容忍有人在地方坐大,理由也非常正大有理。

劉崇望附和道:“王建本就文武雙全,如今又招賢納士,勸課農桑,顯然是暗藏不軌之心,可許王建為永平軍節度使,但不能下詔討伐陳敬瑄,盼陛下三思。”

崔胤亦道:“陳敬瑄對朝廷尚且恭敬,租稅照輸,官吏照請,田令孜論罪當誅,但他是陳敬瑄兄長,二人甚是和睦,若朝廷以誅田令孜為名伐西川,陳敬瑄定然怒而反叛。”

李曄神色不定,內心萬分猶豫,崔胤見狀又說道:“誠如杜相公所言,如今朝廷軍備不振,國庫錢糧吃緊,力保楊守亮已是勉為其難,實在不宜再大開西川戰端,陛下讓臣整頓禁軍,但禁軍要成為一支精銳之師尚需時日。”

杜讓能拱手重申道:“當此之時,朝廷應該將重心放在山南,請陛下三思!”

李曄沉默不語,埋頭陷入沉思。

八年前,黃巢攻陷長安,僖宗逃往蜀中避難,忠武軍監軍楊復光留在關中與黃巢作戰,並將麾下八千兵馬分為八都,以鹿晏弘、王建、韓建、李師泰、龐師古等八名牙將為都頭,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忠武八都,王建就此嶄露頭角。

不久,楊復光擊敗朱溫奪回鄧州,王建立下了戰功。

楊復光在河中病死後,忠武八都前往成都迎駕,回長安的路上,八都老大鹿晏弘看山南西道節度使牛勗不順眼,發兵攻取興元,驅逐牛勗自稱留後。

僖宗覺得鹿晏弘是個忠臣,什麼也沒問,讓他當了山南西道節度使,王建也跟著當上了刺史,但沒有赴地方上任,只是名譽上的。

後來王建、韓建、李師泰等人被田令孜收買,與鹿晏弘等分道揚鑣,又入蜀在廣元接到了迴鑾長安的僖宗,僖宗將王建等人的兵馬併入田令孜麾下,賜號隨駕五都。

至此,王建再一次初次揚名。

田令孜與王重榮爭鹽池翻臉後,王重榮聯合同樣仇恨田令孜的李克用進逼長安問罪,田令孜畏懼李克用如虎,挾持僖宗逃往興元。

王建則被任命為清道使,並負責保護傳國玉璽,由此可見僖宗對其之信任。

僖宗逃離長安後,李克用不願鬧得太難看,退兵駐紮河中,上表僖宗請求誅殺田令孜,奈何朱孜趁他李克用走後也造反了,派兵捉拿僖宗。

僖宗無暇答覆,倉皇南逃。

逃亡途中,棧道被燒燬,大火黑煙沖天,僖宗邊走邊哭,說李克用對不起自己,王建左手拉著僖宗的御馬,右手把僖宗背在背上,一邊安慰僖宗,一邊帶著僖宗逃出大火。

逃過一劫後,僖宗也累了,枕著王建的腿睡去,王建一路愣是沒動,僖宗醒來後非常感動,把自己的外袍賜給了王建。

田令孜被逐後,楊復恭上臺,大肆排斥田令孜黨羽,王建因為是田令孜養子,也受到了牽連,被楊復恭趕到利州當刺史。

楊守亮到任山南後,對王建也十分忌憚,屢次召他前往興元,但王建都沒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