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捻著鬍鬚,沉吟道:

“這陳宗裕能忍受屈辱到如此地步,那他為什麼還會自盡?”

汪汝淳道:

“丈夫替妻子私通姦夫看門,這等奇恥大辱縱然一時忍耐下來,只怕也會憋屈不過,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就尋了短見,倒也有可能。”

吳瑛搖頭:

“這陳宗裕的父親在倭島生活過很長時間,倭人風俗對這種事看得並沒有華人那麼重。陳宗裕從小受其父薰陶。他雖覺屈辱,但卻也不至於因此尋死。何況他也可以去找別的女人。”

說到這裡,她嘴角微露譏諷之意:“只不過這老匹夫年近六旬,有心無力罷了。”

方岳貢大怒道:

“你這惡婦,做出如此醜事,居然還恬不知恥。”

吳瑛被訓斥,頓時低頭不語。

錢謙益卻對方岳貢擺擺手道:

“禹修,你也不必苛責這婦人。這陳宗裕是倭寇後人,起家之財都是劫奪來的贓物,又殺害前妻,也是個匪類。如此匪類,這婦人不忠貞於他,也算不得大過。況且如今男子在外沾花惹草之事司空見慣,卻獨要女子從一而終,貞潔到底,似乎也欠公允。”

方岳貢瞪大眼睛,他沒想到錢謙益竟能說出這樣大悖常理的話來。

錢謙益見方岳貢的驚訝表情, 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點過於超出他的認知了。

其實自己說的話, 在如今也並不算特別稀罕。

這回和自己同行來南方的凌濛初, 就發表過類似議論。

說是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尋常事, 即便在外邊尋花問柳,和女子有私情, 被揭露出來,也不算太大丑事。

若是女子有幾個男人,和人私通, 便要被當成天大的醜事。

如此不對等,也就難怪伏不得女娘們的心。

這凌濛初還打算把這話寫到二刻拍案驚奇裡,去宣揚呢。

不過方岳貢是老實人,對這方面不太留心,還守著老觀念, 也不奇怪。

錢謙益決定不在這話題上多糾纏, 對吳瑛溫和說道:

“那這陳宗裕究竟為何自殺, 你可從實說來, 若是能如實供述, 本撫對你大可從寬發落。”

吳瑛剛才見錢謙益為自己辯護,所發之論,卻是她以前一直在心裡所想,卻從不敢當眾說的話。

對錢謙益由衷生出感激之心,眼眶裡甚至有些溼潤,抬頭望向錢謙益, 越看越覺得這錢謙益雖然已是中年,但丰神俊朗, 鬚髯飄胸,自有一種攝人風範。

她這呆呆看著,卻忘記回答錢謙益的問話。

汪汝淳在旁看得皺眉,呵斥道:

“你這女子,牧齋公問你話, 你只呆呆看著作甚?莫非又起什麼邪心?”

方岳貢則暗自搖頭, 心想這女子真是水性難改。連牧齋公這等年近五十的半老頭子, 都能看得入眼?

錢謙益也被這吳瑛看得有些尷尬, 乾咳了幾聲。

吳瑛被汪汝淳這一呵斥,才猛醒過來。

連忙低頭, 說道:

“民女一定如實說。陳宗裕自殺卻是那吳昌時逼他做了一件事。”

她說到這裡,彭雯臉上變色,道:

“阿瑛, 這可不能亂說!”

方岳貢怒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