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戰時新政其他倒還好,只是這限制奢侈卻有些不合理。”

朱由檢瞥了張岱一眼,心想

:“張岱的反射弧也真是夠長的,戰時新政頒佈了近兩個月,跟了自己這麼久,都沒說不合理,怎麼現在倒是忽然想到要說了。”

張岱似乎看出皇帝的不滿,連忙解釋道:

“陛下不要誤會,岱也是聽張總兵方才說窮民舉報富民,才臨時想到,以前卻並未深思。”

朱由檢道:“宗子覺得怎麼不合理,那就說吧。”

張岱道:“富人揮霍奢侈,其實未必是壞事。許多窮人生計也大多仰賴於富人奢靡生活。就如富人要營造樓閣園林,窮民便可以做工匠,從富人那裡得錢財維持生計。富人華衣美服,窮婦做織工,也可以多些收入。富人山珍海味,窮人也多些捕獵下海的生計。富人喜歡策馬遊獵,鬥雞走狗,窮人也可以做捧場幫閒。若是禁了,原先這些行當的未免失業,反而沒了生計。”

柳敬亭叫道:“張宗子,你自己是富人,過慣了奢侈日子,自然說奢侈好處多多了”

張岱瞪了柳敬亭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吾只是據理而言。”

朱由檢微微一笑。

張岱這說法,在明代其實不新鮮。

早在嘉靖時期的上海人陸楫就已經論述過了。

陸楫的說法是,節儉就一人一家而言,或許有好處,避免因奢侈揮霍而由富轉貧,但對國家天下而言,提倡節儉,禁止奢侈,沒有好處。

他認為富人越是奢侈的地方,窮人越容易生活,越是節儉的地方,百姓生活就越是困難。、

以蘇杭為例,蘇杭是大明富人最奢侈之地,但百姓生活也最容易。

“不知所謂奢者,不過富商大賈,豪家巨族,自侈其宮室車馬,飲食衣服之奉而已。彼以粱肉奢,則耕者庖者分其利;彼以紈綺奢,則鬻者織者分其利。”

陸楫又舉例說他家鄉上海也是如此,上海在明代號稱小蘇州,遊商聚集在上海的不下數十萬人,“特以俗尚甚奢,其民頗易為生爾。”

總之在陸楫看來,因為習俗奢侈,才有商業貿易發達,因為商貿發達,窮民生活也更容易。

朱由檢把目光投向張可大,問道:“觀甫,你覺得張宗子說得可有道理?”

張可大愣了一下,猶豫道:“末將感覺似乎也有些道理。”

朱由檢嘆了口氣,心想張可大畢竟是武將,思維被張岱一帶,就沒轉過來。

他只得自己說道:

“宗子的話只是粗看有理,卻經不起推敲。天下的人是這些人,物是這些物。用於此處,就不能用於彼處。用於彼處,就不能用於此處。同樣這些工匠,若是不給富人修樓閣園林,便可以騰出來修城樓水利,不給富人造遊玩船隻,便可騰出來修造戰船。不給富人織造華服,便可騰出來給將士做盔甲戰袍。不給富人做幫閒,可以騰出來做朝廷士兵。 ”

“豈會富人不奢侈了,這些人便就都餓死?只不過原先富人用金錢驅運的人力、物力,現在轉為朝廷所有而已。況且限制這些富人沉迷享樂的花費,他們自己也會把花費轉到更有用之地去。”

張可大聽了這話,眼睛裡發出茅塞頓開的光芒,連連點頭:

“陛下說得有理,末將剛才一時迷糊了。其實現在富人不能隨意把錢花費在享樂上,確實許多人轉而用於練武練兵上。俗話說窮文富武。這練武比起讀書來更要有錢才行。置辦刀槍劍戟盔甲,還有火器之類,騎馬射箭都要銀子。每天打熬力氣,頓頓吃肉也必不可少。至於收養家丁,練習陣列兵法,更是花錢如流水。”

“許多原先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如今倒是嗜好射箭比武了。”

張岱聽到這裡,卻插嘴道:

“這些富豪從花天酒地改而嗜好武事,那再作起亂來,只怕就不好平了。”

張可大呵呵笑道:‘那卻不至於,這些富豪,養個兩三百家丁就算是極多了。和朝廷地方駐紮的上千上萬兵,如何能比?’

張岱皺眉道:“就算兩三百家丁,若是裹挾幾萬鄉民,那豈不是大亂子?”

張可大搖頭道:“那更不會了,現在新政之下,貧民對富豪不再唯唯諾諾,反動輒以新政為名挑富人的錯處。不太可能被富豪裹挾,兩者能太平相處就算不錯了。普通鄉民也沒道理為富豪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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