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聽說這漢子就是渾河血戰裡倖存的壯士,許多人肅然起敬。

但還有一些人露出疑問之色。

似乎是問這漢子既然如此了得,為何現在不在遼東,反而在茶樓?

漢子視線一掃,似乎也明白眾人疑慮。

把一直垂下去的左邊袖子一抬。

眾人呀的一聲驚呼。

原來那左邊是一隻空袖子,他的左手幾乎齊肩而斷。

這漢子嘆了一口氣。

“天啟二年王化貞潰敗。廣寧失陷。我這手臂便是在那時斷的。便是要繼續當兵也不行。我如今不過是在京城投奔親友,餬口而已。”

“剛才這位老丈說的不錯,當兵實在苦,我大明的邊兵是苦上加苦。各位去嚐嚐軍士之苦便知道了,內地貧民的生活都可算有福了。”

在場眾人,又是一片默然。

他們從漢子的沉痛表情可以看出,他說的話,全是發自肺腑。

微胖老者點點頭,手一指褐袍男子,說道:

“剛才這先生說,朝廷多徵收些錢財,民間就要變亂,就要造反。”

“若是如此的話,那我大明九邊各鎮,二十多萬邊軍,早就可以盡皆變亂,盡皆造反了。”

“便是反了一百次都綽綽有餘!”

“同是人生肉長,難道為國抵禦外侵的軍士,就活該受更多苦麼?”

“若國家有難之時,內地百姓仍舊歌舞昇平,一點苦都不願吃,朝廷多徵收一些稅,就以造反作亂做威脅,還有天理麼?”

他這話問出去,旁聽眾人都默然。

那褐袍男子臉孔也頓時漲紅,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應對。

微胖老者目光炯炯,逼視著褐袍男子的眼睛,說道:

“敢問先生,若說朝廷多徵些稅,就要把百姓逼得叛亂,天下就要亡了。那後金建奴奪了遼東,如此敲骨吸髓,把民財逼勒乾淨,百姓每日生不如死,建虜為何未亡?”

褐袍男子支吾道:

“那個……,遼民未必不反抗建虜吧。只是即便反了,也打不過建虜軍隊罷了。”

微胖老者點點頭道:

“說的好。正是這個道理,如今已是爭戰之世,真正可怕的不是民變民亂,而是兵變兵亂,這才是癥結所在。若是為了擔心民變民亂,而任憑軍隊缺餉,發生兵變,這才是抱薪救火,飲鴆止渴。”

在場又是一片沉默,許多人陷入思索中。

褐袍男子見周圍人似乎被這老者話語打動,憤然道:

“歪理,歪理!若按你這等說,只要供養軍隊,百姓之命竟是可以不顧了!”

微胖老者道:

“非也,夷狄虎伺於旁,優先確保軍隊供應,正是重視百姓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