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應元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大明文官皆是流官,無世襲之說,全憑科舉考試。”

“以文論文,選拔出來的人在文史典籍的學問上,雖有濫竽充數者,有真才實學的也數不勝數。

“只是武官和衛所士兵卻是世襲,年深日久,就成了空耗錢糧的弊病。

“世襲日久,不但武官子弟耽於富貴,紈絝無用。”

“而且國初這屯田養衛所兵。這屯田所出,原本也都是國家錢糧。”

“如今衛所廢弛,衛所兵大多和農夫無異。這屯田也大多化為私田。等於國家近千萬軍餉都被民間侵吞,化為烏有。”

“為今之計,要振作武備,必須徹底廢除武職世襲,衛所兵制,徹底實行定期兵役制。”

“如此,天下豪傑皆可為兵為將。退役之後,又可回輸地方,助力地方武備。”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如此死水化為活水,天下事方可有為。”

“不過若要實施徹底,需對天下戶口人數做一徹底清查。”

閻應元一口氣說了許多,說到興奮處,揮手比劃。

顯然他心中積蓄了許多意見,到如今才第一次有人如此認真聽他講述。

朱由簡連連點頭,補充道:

“對,依照愛卿剛才說的以武舉代科舉。武舉選拔出來者,再於邊軍中實際歷練,才有為官資格。

“這一來,地方官便是一方大將,可主持當地武備,調查人口,抽取壯丁,訓練成兵。朝廷再從各地軍兵裡,優中選優,調集京師。如此何愁外患?又何愁不得名將?”

閻應元兩眼發出興奮的光芒,拍手讚歎道:

“陛下所言,簡直和臣想得完全一樣。”

這時高文彩忽然拱手道:“陛下,文彩卻有一個顧慮,不知當不當說?”

朱由簡瞥了他一眼:“哦,但說無妨!”

高文彩皺眉道:“按方才閻總旗和陛下所言,確實能振興武備。只是如此一來,地方官都能練兵帶兵,只怕釀成軍閥割據之禍!”

朱由簡微微一笑,把視線投向閻應元,看看他如何回答。

閻應元胸有成竹,沉穩回答道:

“這個問題,微臣也早已想過。只要官是流官,就不愁割據。流官的父母親屬都在異地,若是反叛割據,則無異坑害家人。

“再者實行如此制度,以縣為基礎。一個知縣所掌握者不過一縣之人力物力,縱使真有野心,又哪來的實力造反或割據?此與前代節度使之類統轄地域甚大又是不同。便是知府、巡撫、總督之類可以暫時管制更大地域的官員,也必須是奉朝廷號令才行。因為是不斷輪換更替的流官,和下屬地方官並無深厚密切的私人關係。若是作亂反叛,則地方必不聽命於其人。

“再再者,若是天下皆弱,而一地武力獨強,或可以擔心此地坐大,割據成患。但若是天下各地皆強,即便某地叛亂,又何足為患。一地之力又何足以與天下相抗?

“與其使天下皆弱,不如使天下皆強!此正如眾人皆跪,一人獨立。顯出此人高大。若是眾人皆立,則方才這一人,在眾人之中,也泯然而已!”

朱由簡撫掌拍手道:“閻愛卿說得好!好一個‘與其使天下皆弱,不如使天下皆強!’”

高文彩低下頭,沉思片刻,也覺得閻應元所說的話,無可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