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巧的黑衣人是大太太萬瑞姝,她還是那樣幹練,畢竟自小跟著萬寶昌習武,走路如風。

老爺怎麼沒有坐車回來?車呢?那個司機呢?張伯在腦子裡一邊打著問號,一邊大踏步躥到了許洪濤兩口子身邊,低頭垂目,口音著急,問:“老爺,您,您沒事吧?”

“他張伯,您馬上去碼頭貨場告訴工人小心防範,執勤的兩班倒換成三班倒,每班人數增派兩個人,提高警惕。”

聽了許洪濤這席話,張伯滿心恐慌,他站著沒動,嘴唇哆嗦:“老爺,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事,老爺崴了腳。他張伯,您快去吧,按照老爺的吩咐去做。”萬瑞姝故意打岔,她用雙手攙扶著許洪濤的胳膊。

一路上她都想埋怨許洪濤幾句,她想說:許洪黎請客你怎麼能敢去?不知道那是鴻門宴嗎?你以為她還是小時候的許洪黎?不,她在十幾歲就變了,變得六親不認,變得自私自利,變得會偽裝自己,那時候時機不成熟,現在她是依仗了日本人的力量,她吃人的獠牙藏不住了,迫不及待露了出來。

可,此時看著許洪濤滿臉愁雲與焦躁,萬瑞姝什麼也沒說。她心疼她的丈夫,從小她就喜歡她丈夫有學問,沒脾氣,又有志氣,最讓她無奈的是他總在謙讓別人。

許洪濤額頭冒著大顆大顆的汗珠子,咬著牙忍著腳上的疼痛,他心裡也疼,不知那一些救他的英雄怎麼樣了?他們是誰?為什麼不顧及個人生命安危救他?

他眼前又出現了一個蒼老的身影,那個坐在麵攤前吃麵的老人的身影,怎麼那麼熟悉?想到這兒,許洪濤抬起頭瞄著張伯轉身離去的背影,說:“他張伯,你把那邊招呼好了,就趕緊過來盯著東院門,讓別人盯著,俺不放心,待會有人來咱們許家,來的人你認識。”

“認識?!”張伯一愣神,轉過身點點頭,嘴裡說:“好,俺懂了。”

張伯把一切安頓好已經半夜了,他又回到了東門,他把兩扇大門從裡面關上了,門口外面的燈依然亮著,為了能夠從門縫裡看到外面的情景。

他又思慮了半天,覺得心裡還不踏實,他躥進耳房從牆角抓起一把劈柴的刀別在後腰上,整理整理長衫外面的短褂,滿意地點點頭,鑽出耳房邁進了門洞子。

把雙手揣在懷裡,脊背靠著牆站著,他沒有一點睏意,他心裡只有緊張與警惕。

門口外面由遠而近傳來了腳步聲,張伯的耳朵支稜了起來。

一個老人粗重的喘息聲,拖著笨重的身體,一步一步靠近眼前的大門。

張伯悄悄弓下腰,把目光順著兩扇門的縫隙投向門外,一個老人的身影站在了門口外面的臺階下,門簷下的燈斜照著老人的影子,那個哈背的影子下蹲著一條細瘦的狗。

張伯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愕,這個老人不是江德州嗎?他怎麼到了彌河口?

張伯一邊想著,一邊匆忙開啟了兩扇大門。

“這不是張管家嗎?”江德州把右腳往前邁了半步,深深弓腰,抱拳行禮。

張伯急忙跳下臺階,伸出雙手抓著江德州的大手,這雙大手有點熱氣,他使勁攥了攥,嘴裡呵呵一笑:“江大哥,您老這是做什麼?折煞兄弟俺了,您快請進,快請進,大少爺在屋裡侯著您呢。”

“好,一定是大太太發現了俺,她比她的祖父都狡猾,哈哈哈哈”江德州對張伯說著,低頭看看那條在他腳邊搖頭擺尾的小狗說:“這小傢伙賴上俺了,跟著俺躥過了幾條巷子。你在這門洞子待會兒,俺去去就回來。”

小狗似乎聽懂了江德州的話,點點頭,把身子貼著牆角臥下,把它的頭趴在前肢上。

院裡,堂屋房簷底下、明亮的燈下站著一個丫鬟,丫鬟看到張伯帶著一個老頭從門洞子沿著石基路走過來,她弓下腰,嘴裡吆喝著:“老爺,太太,那個張管家帶來……”

張伯連忙向丫鬟擺擺手,丫鬟把她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張伯向堂屋裡喊了一嗓子:“大太太,江管家到了。”

聽到堂屋門口的聲音,萬瑞姝從內屋快步繞進了堂屋,嘴裡歡喜地念叨著:“俺猜到是他……快,快請他老人家進來。”

江德州哈著腰,抓著長褂下襬踏進了堂屋,低垂著頭,說:“大少奶奶您好,俺江德州給您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