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連盛走到海秉雲屋門口時,屋裡傳來了一老一少的對話。

“你這小手掌的皮呀~必須用剪子絞去,然後抹點白糖……”

“絞去?很疼嗎?”一個小丫頭稚嫩、純真的聲音。

“白糖是長肉的,還消毒,只是有一點點疼,丫頭你怕疼嗎?”

小敏的左手手掌心被樹幹磨開一層皮,翹著的皮下露著血淋淋的肉,看著讓人心疼,這是她救金珠兒時擦傷的。

“舅老爺,白糖好吃,甜的~甜的就不疼,是嗎?”

“是,是,丫頭說的對……”海秉雲聲音慈愛。

許連盛笑了,他沒想到舅老爺還有這麼和藹可親的一面。從他記事起,舅老爺的脾氣就古怪,每天罵罵咧咧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

許連盛一邊想著,一邊向前一步,“舅姥爺,俺是連盛,您在屋裡嗎?”

然後,他恭恭敬敬地站在屋門口外面,靜靜等著屋裡海秉雲的招呼。

半天,屋裡沒有一點動靜。

海秉雲坐在屋子裡的床沿上,他手裡抓著一個裝著白糖的玻璃瓶,他本想給顧小敏的手抹點白糖。

他剛剛擰開瓶子蓋,屋門口外面傳來了許連盛的聲音。

海秉雲停止了他手裡的動作。

顧小敏也不敢多說話,她用一雙明亮的小眼睛盯著海秉雲臉上的變化,只見海秉雲悄悄閉上了嘴巴,斂容屏氣,凜若冰霜。

海秉雲知道許家子孫後代並不害怕他,尊重不尊重他?他也不知道。

他知道這一些孩子害怕他們的祖母,他們祖母不發話,沒有一個人敢到他屋裡坐坐的。

這就是那個女人的本事與威嚴。

他不想,也沒想去與他妹妹較真,他知道,許家裡裡外外需要她,她必須有這種威厲,否則許家這麼多事兒必定亂套。但,他嘴裡還是不依不饒,“誰呀?這麼晚了,閒的沒事幹?想起了俺這個寄人籬下的外姓人。”

“舅姥爺,俺是許連盛呀,打擾舅姥爺了,如果,如果舅姥爺想休息,俺這就走了……”

海秉雲一聽許連盛說要走,他又著急了。

許家這麼多孩子,他就喜歡許家老大許洪濤的兩個兒子,他們弟兄倆是跟著他在河北滄州長大的,兩個孩子有見識,還有思想,更有志氣。

老大許連成自小沒有特別嗜好,就喜歡看書,除了看書就是偷偷跑到羅家點心鋪子找一品玩。只可惜沒有自己的主見,年紀輕輕的就被陳舊又頑固的思想約束住了手腳。

老二許連盛,還是比較有自己的主意,他做事不會拖泥帶水,就拿他的婚姻說吧,他喜歡上了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女孩,這個女孩還是他母親萬瑞姝的一個丫鬟。

無論許老太太怎麼反對,他都堅持他的主意,也許是他母親比較開明,她竟然讓兩個孩子偷偷跑回了滄州萬家舉行了婚禮。

許老太太知道後非常惱怒,萬瑞姝也表面埋怨加譴責。

許連盛說,他的女人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他不能拋棄她們母子。許老太太一聽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許連盛的媳婦至今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許連盛辦的這件事讓海秉雲佩服。

今兒聽到許連盛的聲音,他心升歡喜。

他使勁咳嗽了一聲,向顧小敏遞了一個眼神。

顧小敏看著海秉雲的眼睛點點頭,她一邊轉身竄到了門口,她伸出右手輕輕開啟了那扇門。

瞬間,院裡的燈與屋裡的燈在門**匯,落滿一地的星星。

“舅姥爺,連盛給您請安了!”許連盛一邊說著,一邊邁進了屋子,一邊撩起長袍準備下跪。

“不用客套,那邊有椅子,你就自個坐吧,俺這屋裡沒燒茶,你想喝茶,就讓丫頭去後院喊一聲……”

許連盛二話沒說,“撲通”面對著海秉雲跪了下去。

海秉雲斜斜眼角,把手裡的玻璃瓶遞給了門口站著的顧小敏,“丫頭,你去找一下趙媽,讓她幫你把那小手包紮一下,再告訴她,讓丫鬟沏一壺好茶送過來。”

顧小敏從舅老爺手裡接過玻璃瓶,轉身邁出了門檻,匆匆而去。

海秉雲抬起手摸了摸他下巴上一縷短短的鬍子,他又低頭瞄了一眼地上跪著的許連盛,語氣裡帶著氣惱,“起來吧,孫少爺,俺老了,拉不動你;俺這腿僵硬,無法給您孫少爺下跪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