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內城之外是片片殘垣斷壁,宛如廢墟。

一年半前沙賊傾巢而出,攻入州城大肆劫掠。而後被來自洛京的三賢神之一“梁神”驅逐,雙方的戰鬥將州城幾夷為平地。

等到梁神坐鎮州城,卻並未修繕州城,恢復民生。而是以州城為據點四處出擊,征討盤踞州內腹地的各個世家豪族。

西山楊家多年來都把持賢神教益州分舵主祭之位,成為梁神首先征討的目標。沒想到西山楊家與東山常家結盟,後者也是多年把持益州刺史之位。二者聯手與梁神大軍分庭抗禮,又各自威逼利誘其他豪族,爭奪了接近一年,大小戰鬥上百次,才有了明朗局面。

深秋爆發的西山之戰,梁神剿滅楊家,常家元氣大傷退守東山。梁神也折損不小,大軍退守州城,發現人力與物資都難補給,也沒了進取之力。

此時梁神才知疏忽州城的害處,於是一面招攬民眾回城,一面徵發州內各家人力物資,準備繼續征討常家。

至於沙賊,劫掠州城郡縣後被梁神和各地豪族擊敗,又退回沙海內鬥了一番。如此不知去向,有說順著沙海而下,去了荊州作亂。也有說因為幫主龍頭乃至礫龍折損大半,縮回了沙海之下舔舐傷口。

沙賊暫時可以不管,得儘快擴充力量,好搶在來年春天之前擊破常家。如此益州為梁神所得,賢神三分天下的宏圖裡,梁神這部分的計劃才算有了基礎。

可益州民眾在戰亂中死的死逃的逃,原本百萬人口的繁華城市現在只剩幾萬人。還都是走不動路的老弱孤寡,就靠著從廢墟中撿東西過活。至於腹地郡縣的各個豪族,知道西山一戰自己這方也遭了重創,雖然不敢翻身作亂,虛言搪塞卻是免不了。

形勢艱難啊。

梁師茂搓了搓自己的紫角,硬著頭皮進了內城裡的神宮,也就是梁神居所。

真正住在居所裡的是大主祭,梁神不過是寄宿在那具老邁身軀裡。

有時候梁師茂覺得大主祭已經不能勝任請神上身的神聖使命了,不僅身軀快要朽壞,梁神不在的時候腦子也很不好用。

比如修繕益州城招攬民眾的事情,去年他和部下們就提過很多次,大主祭卻完全不在意。

還比如與楊家和常家的爭鬥,大家也提議招撫一家收拾一家,沒必要同時逼壓兩家,大主祭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再比如收服其他世家豪族,他再三再四苦苦懇求由自己去腹地郡縣轉一圈,必然能帶回起碼十萬之眾。大主祭卻說自有神意,讓自己不必操心。

什麼自有神意,說不定是故意扭曲神意吧?

大概是出了三賢宮就本性畢露,這一年多里大主祭更多是耽於享樂。從口腹到食舌之慾一樣沒落下,現在更是夜夜笙歌。

如果不是神明之體,這老頭子哪可能支撐到現在。

有時候梁師茂也忍不住暗想,如果梁神降在自己身上,這益州應該早就平定了。

當然,他才不是羨慕梁神借大主祭之體,在戰場上施展神明術法時的強大與恐怖。

他只是覺得,換成他的話,梁神應該不至於每天只能施展一次神明術法。

可能是自己太急了吧。

來到寢殿門前,梁師茂深呼吸,自己終究是大主祭門下首席弟子。賢神三分天下的宏圖大業不是幾年之內就能完成的,未來的天照大地終究有自己的一份。

正要敲門,裡面忽然有女人驚呼,聽起來異常惶恐。

梁師茂心頭大跳,直接推開門衝進去。

果然,大主祭渾身精赤,直挺挺躺在床上。三個女子圍坐在旁,一邊叫一邊搖。

“滾開——!”

梁師茂揮動短杖,短杖中射出紫光電鞭,噼啪一聲把女子抽得橫飛出去。三女跌作一堆,白皙身軀多出焦黑鞭痕,一聲未吭就沒了氣息。

上前扶起大主祭,掏出藥丸塞進嘴裡,再用力掐人中。片刻後,大主祭猛然咳嗽,有了呼吸。

“師傅……”

梁師茂知道此時是大主祭而不是梁神,他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怎麼這麼不自愛!”

平常是不敢說這話的,但此時他再也忍不住了。

“師茂啊,我不是……咳咳……”

大主祭話說到一半隻顧咳嗽,等再開口,語氣異常苦澀:“我不行了,只好由你替我,不要……”

一口氣吐完,大主祭兩眼暴突,氣息斷絕。

“不要恨我……”

梁師茂呆呆的品著師傅最後的話。

什麼意思?

大主祭的角驟然粉碎,散作冉冉紫霧,盤旋了片刻,滲進他的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