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月上梢頭,墨府的大門才終於開啟,一行人終於被迎了進去。

墨雋穩穩當當的坐在主坐上,看到幾個人來,面色淡淡的:“聽說諸位等了我一天,不知有何要事?如今夜深還要在墨府門前坐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欺凌你們。”

墨暖坐在一旁,也不言語,只靜靜的喝著自己的茶。

那何掌櫃到底氣盛,直接站了出來:“是否欺凌,你自己心中有數!咱們大家都是做鹽的,這裡面的門道難道你不清楚?今天不如直接給個準話,我們荊州的鹽商到底怎麼得罪你們了,要你如此磋磨!那窩根只簽發了往年的三成之數,還不是你們以權謀私!”

此話一出,墨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那周掌櫃也在旁邊不言語,被冷了整整一天,一向是養尊處優的他們那裡受過這種氣?

墨暖冷笑道:“原來諸位是來狀告商總大人的,那便請吧,明早京兆尹衙門見,墨家不是判案子的地方。”話罷,冷聲道:“送客!”

那周掌櫃見狀,連忙好聲好氣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也只想問個明白,我們荊州出產的鹽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為何一直不給簽發窩根單子,這大批次的鹽都堆積在鹽井裡,賣不出去啊。”

墨雋卻不急著回話,他看向自己的長姐:“弟弟先告退了,明日一早還有事要與東街的幾家掌櫃談。”

話罷,轉身就要走,幾個掌櫃連忙上前攔著,周掌櫃拉著何掌櫃湊上前去:“小子年前,說話不中聽,還不快給商總大人賠罪?”

那何掌櫃鐵著一張臉,從牙縫裡擠出幾句道歉的話,墨雋這才又悠然坐下,端了杯茶,不疾不徐道:“本官所做的一切,也都是遵循了律法,諸位若是有疑慮,儘管去喊冤情,讓人來查我。”

幾個荊州來的掌櫃連忙道不曾不曾,堆著笑,陪著禮,說了許多好話。墨暖見狀,溫聲道:“幾位掌櫃也是辛苦,你瞧著,可有什麼要整改的地方,告知他們就是,也不枉費他們辛苦跑一趟。”

墨雋道:“也不是什麼需要整改的,原本你們荊州販賣的數是對得上需求的,如今不需要那麼多的……”

可話還沒說完,一個小廝匆忙走了進來,看了看墨雋,又看了看墨暖,對著墨暖用極低的聲音道:“宋樟公子傳話,要您現在就過去一趟,說是四殿下要見您。”

墨雋一愣:“什麼?”

姐弟二人對視,眼神交換不過在頃刻之間。墨暖一轉頭,又是那副盈盈一笑的模樣,讓人什麼也瞧不出來:“諸位見笑,我那妹子生病高燒不退,我們得過去看看。墨家如今就這麼一個沒有嫁人的姑娘,都金貴得很。諸位的事,明日一早去商幫,定給你們個答覆。”

話罷,不由分說的就向外走,就連墨雋也是腳步帶風,那群人還沒反應過來,柏酒就已經開始張羅著送客了。

墨暖回到自己的院子,換了身妥帖的寶藍色衣衫,看著端莊又妥帖,才起身向外走去。臨出門前,又改了主意,從墨府的偏門出去,一頂小轎子,就去了宋府。

……

月朗星稀,宋樟焦急的站在府門前張望。見墨暖來,連忙上前相迎,墨暖還正在下轎子,他就急到:“怎麼回事?”

墨暖一愣,“我還要問你怎麼回事?為何會突然秘密召見我?”

宋樟見墨暖這幅神情,疑惑起來,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其中關竅。他帶著墨暖往裡面走,低聲道:“四殿下也是突然到訪的,沒有驚動任何人,與我父親不過寒暄客套了幾句,就說要見你。我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你做了什麼得罪了殿下。”

墨暖聽得摸不著頭腦,搖了搖頭:“不曾。”

門吱呀一聲開啟,墨暖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她盈盈一拜,聲音盡力端的平穩:“給四殿下請安。”

那玄色的身影正端詳著案前擺著的筆冼,見墨暖來,淡淡的應了一聲:“起來吧。”一回身,看了候在一旁的宋樟和宋敬,那宋敬立馬會意,拉著宋樟退下:“微臣告退。”

屋內靜謐無聲,墨暖緩緩站定,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這是她第二次得見四殿下,卻依然覺得不甚真實。倒是那四殿下先開了口,他眸色淡然:“你可知,當日本宮為何會選你們墨家?”

“長安城商戶遍地,有能耐的鹽商也遍地,何以挑中了你們家,你可知道?”

墨暖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能低眉斂目:“民女不知。”

四殿下悠悠坐下,看著墨暖:“因為你,和過往的商總都不一樣。墨暖,你若是個男兒身,必定輝煌百倍,到時候功名在身,絕不在話下。只可惜,你是個女兒,也不過是躲在你弟弟的背後運籌帷幄指點江山。”

四殿下的神色不但沒有半分的怒氣,更帶著幾分欣賞和惋惜:“若不是看中你的能力,這商總的位置,落不到你弟弟的頭上。”

墨暖一驚,才明白這話是大有深意。當初她以為墨雋之所以能登上商總的位置,是因為宋敬的扶持。如今看來,只怕這其中有更多她觸控不得的深意。她連忙跪下:“多謝殿下抬舉。”

話罷,冰肌雪骨撲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若不是殿下,墨家沒有今日。”

四殿下點了點頭,又道:“我與太子殿下政見不合,你可知道為什麼?”

這話問的讓墨暖心驚肉跳,只覺得稍有不慎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卻又無論如何都猜不透這話的深意。只得把頭埋得更深:“民女不敢妄言。”

那四殿下似乎並不在乎她到底回答什麼,只是神色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只見他摩挲著手上的翡翠扳指,道:“我皇兄,自古以來,鹽利都是朝中之中。前朝的皇帝,每每下江南,都是當地的鹽商捐輸,一次出遊所耗費的銀兩,豈止是幾十萬白銀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