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冊封使的季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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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彥昊送走了琉球高官,就在天使館裡四下打量起來。天使館的正堂是灑露堂,左右共三間。堂內正中,上書明使杜三策所書“每懷靡及”四個大字,木製地板上擺了幾張中國式的桌椅,這是冊封使用來辦公和接待琉球王公貴族的辦公地點。
穿過灑露堂,後面便是兩進的宅子。三間供冊封使起居的書房, 趙彥昊毫不客氣地直接搬了進去;其後又有三間房屋,趙彥昊則安排徐良、鄭玶、李仁軍、蕭子嶽等一行歸化民幹部們住下;書房和普通官員的住所之間,左右又各有六間班房,是土著海軍官兵和海兵們居住的場所。庭院中散種著幾顆羅漢松和鐵樹,四下又別出心裁地擺了幾盆靜吐芬芳的蘭花和一些尚未開花的不知名的亞熱帶植物。
正在趙彥昊安排大家的住所的時候,一個頭戴黃色布的官員領著二十名紅頭巾的差役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見到趙彥昊納頭便拜。
趙彥昊倒是在琉球見的磕頭多了, 便也無所謂了, “都起來吧。”
原來領頭的是琉球的館務司的都通事周國盛,是個琉球出身的久米村人,帶著的一幫差役住在天使館外,負責冊封使一行的起居事務。除了館務司外,還有承應所、掌牲所、供應所、理宴司、書簡司、評價司,分別負責天使館內的設施修繕、食品的供給、書帖的來往等等。其他六司則是每司通事一名,差役三名。
這裡的設定,其實和京師的懷遠驛頗為相識,琉球在政體制度上算是漢和混合體制。不過在表現上,還是華夏文明的影響更多一些。
周國盛萬分恭敬,帶著謙恭的微笑連忙吩咐手下的差役供應的各色食材搬了過來,種類之繁,讓人直看得眼花繚亂:除了具體到每人幾斤供應的面米、生豬、生羊、活雞、瓜果蔬菜,醬、油、鹽等各色調料外, 還有章魚、海星、海膽、海鱔、各種螃蟹、扇貝之類的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剛剛從那霸、泊港運送來的鮮活海鮮。
鮮活海鮮除了在元老院治下之外, 甚為少見。趙彥昊大覺趣味, 在幾筐海產品上來回檢視, 又從海產品中隨手抓起了一條三尺長短的黑色細長海生物的尾巴, “這是什麼?摸起來倒是滑溜溜的?”
“回稟大人, 此乃是海蛇……”
“納尼?”趙彥昊想到穿越前在網上看到的被海蛇毒死的人的稀奇古怪的樣子,連忙鬆手把海蛇丟了回去,“這玩意也能吃?”
“回稟使者大人,這海蛇頗為滋補,可做湯,有殺蟲、療痼、已癘之效,乃是專門為大人捕來的。”
“有點意思。”
趙彥昊對琉球國的服務態度總體來說整體來說還是比較滿意的,至少連伏波軍計程車兵每人一天有四升大米、三斤豬肉的供給,這對囊中羞澀的琉球來說是相當大的手筆了。
正在這時候,一個紅頭巾的差役跑進來,俯身在周國盛耳畔輕聲說了幾句,接著周國盛滿臉諂笑道:“使者大人,今日乃是初五,敝國有二位官員前來作陪……”
“噢?這二位現在身在何處?”
“方才使者大人在天使館中散步之時,二位大人已經到‘聽海樓’靜候了。”
琉球人只有兩餐的習俗,不過為了照顧使者的習慣,今日特意加了一餐,趙彥昊心想這琉球國倒也是會辦事,便叫上幾個歸化民幹部一起去,“很好, 前面帶路吧。”
“遵命。”
周國盛引著眾人來到天使館的院落最西側一棟雖不加裝飾,卻看起很是精緻二層中國式小樓,門匾上寫著前兩年明朝冊封副使楊掄所書的“聽海”兩個大字。
順著黃楊木鑲地板的樓梯走上小樓的二層,只見四面的隔扇全部開啟,樓前沒有其他的高大建築,琉球島間的景色一覽無餘,遠處山上的建築在雲氣間時隱時現,微風吹拂,亦令人心曠神怡。
這時,兩個琉球的官員連忙走上前來迎接:年長的官員看起來七十多歲,鬚髮盡白,頭戴紫色布,身著大青袍,腳上踏著一雙木屐;年輕的官員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八字眉,未到弱冠年紀所以只是歪梳著的髮髻上插了一根金釵,卻穿著大綠袍,地位看似在年長官員之上。
“羽地按司吳象賢叩見上國使者。”年輕人倒是先自報家門。
“儀間親方麻平衡叩見上國使者。”接著年長的官員也回稟道。
“麻平衡?”趙彥昊一下子有了興趣。這位麻平衡本是真和志切間儀間地頭,不過卻對農業極其感興趣,因此曾經向野國總管學習種植甘薯的方法,並且推廣到整個琉球;在琉球征伐中和尚寧王一起被薩摩軍隊擄掠至日本後,也不忘向兩位日本的女性梅千代和實千代學習木棉的種植方法,並且在德川家康將琉球君臣釋放回國後,將棉花的紡織技術帶入了琉球。之後他還專門派人前往福建學習並且普及了黑糖的製造技術。
不過,他雖於琉球的農業生產發展有過大功,這黑糖技術傳入卻給琉球人帶來了無窮的災禍。薩摩藩將琉球黑糖視為奇貨,強行割佔了盛產甘蔗的奄美大島,將島上十五到六十的男性和十五到三十的女性全部徵為“作用夫”,實際就是薩摩藩專門用來種植甘蔗的“農奴”。奄美大島和周邊島嶼的稻田全部用於改種甘蔗,用來製做黑糖。製成的黑糖被運往日本高價出售。島民因為糧食不足,不得不以紅薯和蘇鐵的果實充飢。蘇鐵果有毒,許多人因為烹調方法不當中毒死亡,當時被薩摩直接統治的琉球北方五島成了“蘇鐵地獄”。
他要是知道因為自己的“成就”成了百姓的“地獄”,不知道有作何感想。趙彥昊心裡暗暗感嘆。
這個時候北方五島已經被割讓給了薩摩,縱然知道同胞受此磨難,也只有束手無策。這大約就是身為小國的悲哀。說起來,古代華夏的朝貢體系,倒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不少小國能維持自己的國體。至少琉球就是一個例子。
趙彥昊感慨歸感慨,元老院在琉球設定貿易領事館,商船補給自然是少不了各種農產品,琉球的氣候倒是比較適合種植瓜果蔬菜,可惜琉球本土出產的蔬菜品種並不多,也不符合元老們的胃口。這樣,在琉球推廣從臨高帶來的蔬菜品種少不了要和懂得農業而又身處高位的麻平衡進行合作。
“請使者入席,”吳象賢連忙作揖請趙彥昊一行人入席。
“客氣。”趙彥昊也敘禮落座。一干人安坐完畢,趙彥昊坐了首席,吳象賢做主陪,麻平衡做副陪。其他的歸化民幹部紛紛入座。周國盛官職太低入不得席,就出去張羅酒宴的事情去了。趙彥昊四下看了一下,桌子上擺了幾樣時令果品和點心,無非是芭蕉果、柑橘,三月果子、沙翁、光餅、花松圓餅之類。
吳象賢一聲吩咐,幾個五六個紅頭巾的差役便端著小酒壺過來斟酒。
“請使者用酒。”
這酒看起來有像白酒,但是顏色卻要淡一些,不過酒香卻更為濃郁。趙彥昊喝了一小口,米香醇厚,圓潤上口。吳象賢一邊介紹,趙彥昊才知道這就是琉球的特產:泡盛酒,釀酒的方式、原材料的香米都是與暹羅貿易的時候引進的,不過琉球人使用本地的黑麴菌進一步改進,形成了這種作為對中對日貿易的重要貢品。
趙彥昊覺得這還挺有特色,可以買一些回去給好這口的元老們嚐嚐鮮。隨後他也讓趙葵端來兩瓶國士無雙——雖然國士無雙遠銷海外,不過遠遠供不應求,吳象賢也僅僅是前兩年明朝冊封使杜三策來的時候,作為貴族子弟在宴會上喝過一小杯,酒味純淨甘冽,更是沒有一點雜質。吳象賢看到真正的澳洲人毫不客氣的在小宴上就隨便拿出兩瓶,不由得大喜。頓時酒桌上的氣氛就活絡了起來。
趙彥昊又吩咐趙葵再端上幾瓶橘子汽水。麻平衡活了一大把年紀,倒是從來沒見過這種冒著泡的飲料——光是用鐵絲捆綁,蓋著木蓋的厚玻璃瓶子在琉球人看來就已經非常稀罕了。吳象賢雖然沒能喝過,不過他倒是在薩摩藩留學的時候,在那裡聽說過長崎那裡有華商販賣澳洲人的橘子汽水,價格及其昂貴。
吳象賢心想澳洲人真是好大的手筆,若是琉球真能傍上澳洲人這棵大樹,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他讀了不少來自大明的書籍,打心眼裡不相信澳洲人和他們口口聲中的“大宋”有什麼必然的聯絡。不過,當不少琉球王公貴族都一籌莫展,尚豐王甚至自欺欺人的裝病讓王子尚文去迎接冊封使之時,他卻對澳洲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馬上從鹿兒島乘船趕了回來,申請作為“大宋使者”的宴會陪同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