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這日,嘉德帝將率文武百官於奉天門外,校閱北征將士,誓師出征。

真正北征的將士,當然不在京城,不然等他們從京城出發趕到九邊時,匈奴的內亂早結束了。

參加校閱的,大多是守衛宮城的禁軍,以及護送欽差西行的隨軍將士,雖然多有作秀的成分,但於國朝而言,依舊是必不可少的大事。

古來征伐都講究個師出有名,於內則號召世家百姓,為國從戎,於外則佈告四方,威加諸國。有點類似於前世的戰爭動員,今日之後,朝廷邸報便會傳遍大江南北,朝廷養了那麼多的軍隊,倒不至於再從民間徵調,所謂邸報的作用,其實在於告知,告知那些世家大戶,還有黔首百姓,朝廷要打仗了,做好被加徵賦稅的準備。

還有那些藩國,隨同隨同邸報一道送抵的還有賈瑛撰寫的那篇檄文,一個龐然大物,忽然露出了獠牙,如果不事先打個招呼,擺明道理,只怕那些小國藩王會被嚇死。

但無論於內於外這都是件大事,大道皇帝這日三更天便出發,到京外拜謁了帝陵,又回到京中祭告了太廟,隨行隊伍浩浩蕩蕩,鋪滿了京城的長街,等到這套流程走完,時間已經將近午時。

賈瑛自然也在隨行的隊伍當中,而且幾日他並沒有穿官服,而是一身戎裝,從頭到腳,武裝到了牙齒,雁翎盔上還罕見的戴上了面甲,只留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在外,迎來四周一道道詫異的目光。

奉天門的城門樓下,神情疲憊的嘉德在戴權的攙扶下走到了城門的臺階前,手腕輕輕用力,戴權會意的鬆開了攙扶的雙手,嘉德身著一襲紋龍袞服的盛裝,雙肩微微開啟,昂首挺胸,一掃臉上的疲憊,抬步向臺階邁去,身後百官擁簇,拾級而上。

這一刻,於他而言太重要了,或許今日將載入史冊,太祖未能全靖之功業,將在他這個後輩子孫手中,徹底畫上一個圓滿的終止句讀符號。

人心中都有私慾,哪怕是坐擁四海萬疆的帝王,只是與尋常人不同,帝王的私慾足夠大,大到能夠橫跨歲月場合,與那些這片土地上曾經出現過的百代君王所爭輝,競逐千古一帝。

本就高聳的城樓,此刻臺階顯得格外的漫長,似乎時光的流速在此刻放緩,只為了清晰的記錄下此時此刻的盛大場景,在即將登頂時,嘉德的腳步略做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回身問道:“怎未見賈瑛?”

二人立於高處,城樓石階上百官察覺到佇列前方的腳步停了下來,齊齊抬頭注視向前方。

經皇帝這麼一問,戴權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今日他也未曾在百官的人群中看到過賈瑛,不過皇帝親自垂問,他自然不能回答不知,那樣會顯得太過無用。

只見戴權回身向身後的幾名大太監說道:“去請靖寧伯近前,就說陛下相召。”

嘉德預設了戴權的話,索性也不急著登上城樓,而是立於石階上靜靜的等待。

楊傅葉顧四人見此情狀,也緩緩靠近前來。

“陛下,吉時將至,還是先登上城樓吧。”

嘉德擺手道:“不急。”

片刻功夫,方才離去的太監身後領著全身著甲的將領快速拾級而上,走到近前。

皇帝看著來人,疑湖道:“賈瑛?”

一旁四位內閣大臣也投來疑惑的目光,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

“臣,賈瑛參見陛下。”

聽到面甲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嘉德才確認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怎麼今日這麼一副打扮。

最緊張的還是一旁派去請人的太監,方才他也嚇了一跳,若非皇帝和眾位大臣都在等待,他是真不敢直接將人帶到駕前。

好好的戴個面甲,還死活不摘,連人都無法確認。

“胡鬧,賈瑛,你一個翰林出身,今日這等盛典為何不著官服?這成何體統。”傅東來開口訓斥道。

今日能登上城樓的都是朱紫袍服的朝中大臣,哪個不是十年寒窗,科舉正途出身,而那些身著甲裝的將領勳貴,則只能在城樓下等待被校閱。

文貴武輕,此刻立分高下。

而你賈瑛,天子御筆欽點的探花,又是翰林院正統出身,此時此刻卻偏偏一身戎裝,這是不想在朝堂上混了嗎?

大乾的文武之爭,雖然還沒到了必須以一方的屈服,雙方才能和平共處的地步,但卻一直都是存在的,尤其是在類似當下的這種盛大場合,文武涇渭分明。